“但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能请你来宫里吃酒了吧?”

我承认了:“皇宫里好生无趣。”

“囚鸟的笼子摆得再高?,建得再富丽堂皇,也还?是一只笼子。总不能指望它和外面的天空一样广阔。”萧敏望着我。

又说:“你其?实不来了也好,从前我盼着你留下,如今与你渐渐相熟,虽不好明?说,私心里却?越发希望你走得远远的才好。”

“怪不得近来几次愈发少见你劝我做劳什?子国师。”

萧敏注视着我的眼睛泛起?一丝莫名?的光彩,“那你肯留下做我的国师吗?”

我当然答道:“不。”

她顿时?大笑出声。

她是极少笑得这样畅快的,今日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为的什?么?缘故,说了许多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又露出许多从未见她流露过的神情。

最后目视我离去时?,她忽然直勾勾盯着我,冷不丁问道:“陆植死了吗?”

“还?没。”

“啊,真可惜。”她长长地?叹息一声,而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与平静。

她淡淡地?说:“我竟然有那么?些羡慕他了。”

“走罢,走得越远越好,不然我或许是要后悔的。趁我尚未后悔前,还?没有不择手段地?想把你留下为我所用之前,赶紧离我远点。”

我觉得她真是喝多了,脑子都糊涂了。

“你就算要强逼我为你做事?,可我好歹是个修士,便是不从,你又能如何?”

萧敏却?吐出一个我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的名?字来:“顾贞吉。”

我的神色也淡了下来,“什?么??”

她却?自顾自继续说道:“菩提心。”

“……”

“你有你的手段,我自然也有我的手段。你就是凡人出身,怎么?能小觑凡人呢?”萧敏慢慢地?对我说道,“你的这颗心可千万守好了,不要被?菩提心取而代之。”

“否则,你既然不是你,就休要怪我到时?利用你为这王朝再续上一段命。”

我问她:“你就不怕在此之前,我就杀了你?”

“你不能。除非你也想成为众矢之的。天下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杀了我,可就麻烦了。届时?天下不宁,你第一个逃不掉。”

萧敏笑起?来,“我死倒是无所谓,难道你也要下来陪我?”

于是我也对着她笑,“那还?是算了,等?你百年之后,我会去瞻仰你的尸身的。”

……

回忆起?这些,我不由斜睨卫莲舟一眼,“那些宫人还?不如你们几个好看。”

“那就不提他们,只说那个萧敏。”卫莲舟跟在我身后飘着,他低着头时?不时?为我除去雪地?里的路障,“你今日看她的次数格外多,走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样爽快。”

对于这点,我确实不能否认。

“她从前也不像今日这样有趣。”

卫莲舟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向只喜欢有意思的人。”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后甩了甩头上的雪。

见状,卫莲舟的手下意识往前伸,意欲替她把有些散乱了的头发重新打理好。可指尖从发间直直穿透时?,他不由重重叹息一声。

我听着便责怪他,在这样积满雪的山林中行走,怎么?还?能叹气?。

“一年也就这个时?候最清静了。”

卫莲舟便也微笑着应和我。

我渐渐往上走,却?见山尖已经露出一星葱茏的绿意。

是我院子里的梧桐树。

只有这棵树,才会在漫天飞雪中绿意盎然。直到陆植寿命将至时?,再在一夜之间骤然凋敝,而后枯萎着死去。

我再往上走,却?蓦地?停住。

石阶之上,辛道微正立于她的女儿成璧身旁,大约在等?人。见我来了,才含笑温柔地?向我迎来。她叫我“鸣玉”,又亲热地?捂着我的手,嗔怪我不知冷热,怎么?不多添件衣裳。

成璧笑眯眯地?看着我,也唤我“阿姐”。

我被?一左一右拥着往上走。

踏上最后一阶时?,我忽然仰脸望向雪青的天

太阳如常悬于高?空,我又如常过了一天。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