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萧明徽, 也霎时感到悚然一惊。

但她强撑着没倒下, 连脸色都没有发白虚浮的迹象, 只是额头沁出细微的冷汗。那双犀利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冷厉的目光死死咬着她臃肿老迈的皇兄。

“他死了?”

“不。”柳寒霄示意她再瞧。

果然不多时, 那只头颅又黏黏答答地?粘合了起来?。

老皇帝鼾声渐重地?慢慢歪下脖子, 直到突然没撑住, 脑袋从手臂沉沉滑了下去。一下把他惊醒了,他才似打了个盹般恍惚地?惊醒, 然后?有气无力?地?把眼睁开一条细缝。

他觑眯着眼睛缓缓认出面前的人影, 含糊地?问道:“是明徽啊,你来?做什么?”

萧明徽深深望了他一眼, 正要答,却被柳寒霄抢了先。他微笑着稍稍俯身回话道:“您忘了, 是您吩咐我去请殿下来?的。”

“我……”他迟钝地?说, “噢,好?像是我……我要请她来?做什么的?”

“龙脉那边的守卫要轮班换人, 原先那批有些年纪大了, 该放出去了。您要请殿下帮忙安排几个合适的替进去。”柳寒霄嘴里编着瞎话,眼睛却眨也不眨。

老皇帝却真信了。

“是……是,是有这回事。那你们?商量着办罢。我要……”

柳寒霄提醒道:“您还困着呢, 要再眯一会儿。”

“对, 对,我要再眯一会儿。”

“那我就先与殿下告退了。”

“嗯,去罢。”老皇帝话尚未说完, 人就头一歪,眼睛一闭,彻底昏睡过?去。

注视着眼前这个皮肉都垮了,撑着头的手背面也已经爬满深褐色老年斑的男人,萧明徽心里有一瞬的很不是滋味。

这是她的皇兄,曾经也是和她要好?过?十多年,直到两人逐渐成?年才与她渐行渐远的皇兄。

原先那样意气风发,年轻时也是能握着刀压在她脖子上,含笑一字字告诉她:“我知道你不服气,但这一回我赢了,就是我赢了。你不服气也得认!”

“但我等?着你日后?凭本事,再从我手里抢回这个位置。”

可没等?萧明徽野心勃勃地?要把同样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她的皇兄突然开始信奉一个道士。把她捧成?神仙,任她在这朝野上下呼风唤雨。

尽管后?来?萧明徽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竟真能呼风唤雨。

……

她原以为她的皇兄只是人到中年也像许多先祖那样,开始怕死,开始舍不得那小小一枚玉玺玉玺虽小,却能轻易拨弄整个凡世的命。

皇兄舍不得再寻常不过?。

因为她也想要。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皇兄早就变成?了一具傀儡。不是老了,不是昏庸了。

只是死了。

萧明徽勉强地?逼迫自?己挪开眼神,不要再去看。面容有如?覆霜般寒气逼人,她沉沉问道:“你要换龙脉的守卫?为什么?”

柳寒霄:“如?此?便可伺机断了她的根。”

他没具体说是谁,可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是在指谁。

“何意?”

“龙脉下有个地?穴,地?穴中布有一道阵法。”说着柳寒霄面上不由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嘲意,“这阵法便是用来?大肆吸收龙脉真气的。阵法吸收了真气,便会源源不断反哺给她。”

“她如?今已活了几百年,却迟迟不得突破,若非依仗这阵法,早就坐化升天?了。而?我知道,殿下这些年背着她,手上没少藏些厉害人物。”他一点点加深笑意。

萧明徽不觉审视地?盯着他,“你这是要我毁了龙脉和地?宫?”

简直荒唐。

那里可还葬着她们?家历代?先祖。况且,她若是毁了龙脉,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她先祖?

柳寒霄:“殿下既然瞻前顾后?,那就当?我从前的话不曾说过?。殿下还是回府上请人早早为自?己打好?棺材,再备上一套收殓的衣裳。最后?清点些喜欢的玩意儿,留着陪葬罢!”

话毕,他甚而?颇有闲心地?冲她慢悠悠一笑。

“你好?大的胆子!”

萧明徽阴森森地?睨着他,但说了这一句,她却也没真的大动干戈。她身旁一直沉静不语的陆敏倒是目光清明,若有所思地?敛起眼神。

果然,陆敏很快听见母亲喜怒难辨地?开口道:“有几成的把握杀她?”

柳寒霄顿时大笑。

“一成?都没有!”

“你”

“殿下莫要忘了,我不过?是她脚下的一条狗。殿下可曾见过?有哪只上了铁链的狗还能背主的?”他说,“我身负诅咒,不得亲手除去她。”

“但要杀她的,绝非我一人。”

柳寒霄最后?收敛了笑意,难得地露出了冰冷压抑的神色。

“再赔上我的命”

“杀她,有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