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扭头便重新落入薛鸣玉手臂中。

来人还是那个姓萧的。

他?先是冲屠善问了声好,尽管这其间他的目光一直晦暗不明地?瞥向薛鸣玉,就像狼见到了肉。薛鸣玉想到他?之前是如何看顾贞吉的,自然对他的眼神再明白不过。

遂掐诀飞出一道灵气。

这灵气骤然掠过他?脸颊,然后硬生生在他?眼角拉出一道狭长的豁口。刹那间,皮肉外翻,鲜血飞溅。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薛鸣玉面无?表情地?恐吓他?。

他?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惧与屈辱,而后眨眼间便化为柔和的笑?意。“是我冒犯了仙师,还望仙师见谅。或是,让我为您献上什?么,好平息您的怒火。”

“我若要你献上你的脑袋呢?”薛鸣玉冷眼望着?他?。

“这自然是我的荣幸,”他?强作镇定,仍旧谦逊地?微微躬身,对着?她叹息道,“只是,我还有使?命在身。”

“这天下还有许多可怜之人等着?我们?去救,还有许多暴虐蛮横之人等着?我们?去杀。我的这条命,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命。但仙师有令,我不敢不从。只是或许,我可割发代首”

“巧舌如簧。”

薛鸣玉顿时失了兴致,懒得听他?冠冕堂皇的赘述,径直哂笑?一声,转身走了。走之前,她隔着?苍茫的夜色,深深望了屠善最后一眼。

她抱着?琵琶飞快地?消失在村口,沉寂的黑夜和黑夜里凌厉的呵斥与隐忍的请罪都通通随着?晚风被?她甩在了身后。

却不禁想道,屠善原来这么早就和姓萧的这一脉勾结上了。

她究竟要做什?么?

她肯定不会甘心于做一个所谓的南岳真人。

她到底是为的什?么?

……

无?论夜里发生了什?么,白日里屠善还是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素不相识般。薛鸣玉也没有鲁莽地?打破这表面的平静。

她守在祠堂外注视着?里面的顾贞吉。

自从那天晚上她听着?顾贞吉几乎把一肚子的秘密都倒给了她,白天里薛鸣玉便总是忍不住时时去审视着?人群中的顾贞吉。

她一直在笑?,眼睛明亮又温柔,盛满了生机。

和只在半夜里醒来的那个憔悴哭泣着?的顾贞吉全?然两样。

于是薛鸣玉忍不住去想,如果另一个顾贞吉有意识的话,会不会正在身体里绝望地?拍着?躯壳,哀鸣着?让她出去呢?

屠善变成的白蛇亲昵地?缠绕在顾贞吉肩头,她的眼神偶尔与那对蛇目对视上,也是透着?敬畏与恭谨。

“你不是打算把穿云镜抢回来吗?怎么还不动手?”琵琶问薛鸣玉。

“原本我是打算即刻动手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到十九再动手也不迟。”薛鸣玉回答道。

“十九……你要等顾贞吉?你难道要帮她?你帮不了她。”

薛鸣玉没应声。

她没承认自己想帮她,但十九之前的那天晚上她又去找了顾贞吉。也不知道屠善去哪儿了,竟然还是不在。而顾贞吉正坐在床沿,一只手捂着?心脏。

见到她来,顾贞吉慢慢抬起头笑?起来,“你来了。”

薛鸣玉嗯了一声:“明天就是十九。”

“是,”她的声音很轻,像没什?么重量,始终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没有个着?落点?。她说?,“你明天就能看见我了。”

“她……暂时不会出来了,”顾贞吉捂着?心脏的手微微捏紧,“屠善给我种?了一种?咒语,说?可以暂时压制住菩提心。这样一来,至少明天一整天,都会是我在掌控这具身体。”

“为什?么?”薛鸣玉问。

“她们?吵架了。因为屠善要让她顺应那场雨,然后跟着?起义军的人走,帮他?们?引来更多的人加入起义军。但她不愿。”

顾贞吉说?到另一个她时,总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决不肯帮起义军骗人。她说?,装神仙是为了帮那些?可怜的人,不是为了骗他?们?去送死。于是屠善决定不让她出来了,让我代替她求来那场雨。”

“她告诉我,这回她一定在我身边陪着?我,不会让我差点?死在上面。只要我下完那场雨……还许诺我,如果我听话,她会一直帮我压制住菩提心,不会让我消失。”

顾贞吉对薛鸣玉轻轻地?说?:“我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鸣玉对着?她的脸,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双聪慧狡黠的眼睛。她莫名感觉自己也有几分错乱了。

她好像在可怜顾贞吉,但她究竟在可怜哪一个顾贞吉?

她缓缓站起来,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悔意。她不该来的。她明明只要冷眼旁观最后的结局就好,而不该陷进这个泥沼。

“那很好,提前恭喜你了。”薛鸣玉若无?其事地?淡淡笑?起来。

她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然后一直到第二天晌午后才见到顾贞吉。

顾贞吉站在祭坛旁边,这回的仪式要比头一回还要庄重繁琐,据说?是姓萧的身边有专门研究古礼的人帮忙指点?了几句。底下也不仅仅是附近住的人,还有乌压压的兵。

周围一片肃穆萧杀。

所有人都仰起头等着?顾贞吉开始念祈雨词。

顾贞吉也凝望着?下面模糊不清的无?数面孔,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不会祈雨。”底下人登时愣愣地?茫然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