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笔记上如是写道。
可是据他?所知, 卫氏一族只剩下最后一人。
他?当时?为?精进锻造术特意远赴桐州,希冀向桐州那位前辈的后人请教, 结果却得知后人前不久也坐化?了, 而?最后那位卫少主早就逃离故土,死生不知。
这人有名有姓, 叫卫莲舟,与薛鸣玉绝不可能有任何干系。
那薛鸣玉这眉心的红莲又是怎么回?事?
山楹没有盯上很久, 他?向来?习惯把疑窦埋入心底, 因此很快便收回?视线,垂眸独自一人隔着些距离孤零零站着, 等他?的妻子?回?头。
然而?薛鸣玉只是侧目冷淡漠然地睨视他?一眼?, 仿佛他?只是个多余人,无足轻重。
崔含真眉睫的冰花逐渐化?去,眼?看着他?气色慢慢红润, 她?便兀自将他?推回?湖中, 随意得像拂去一抹尘埃。薛鸣玉朝着山楹走去,他?不知为?何竟后退了半步。
山楹的指尖藏在袖中摩挲着。
她?却只是说:“跟我去沂州。”
“……崔仙君不管他?了吗?”他?问。
薛鸣玉颇觉奇怪地多看了他?一眼?,而?后从他?旁边绕过径自往前走。“不是派人去请荒云的医修了吗?我又不是大夫, 留下来?作甚?”
“你要我陪你?”
“你也可以不去。”
“……我去。”
山楹:“何时?动身?”
“当下。”
薛鸣玉简短地答完,又和迎面走来?的那位师姐互相点?了头。
这位师姐一见她?便把荒云那边的消息告诉她?:“我那位友人已经答应去求她?们山长出面了,只是荒云山那位向来?行踪不定,不见得就在山上。若是寻不着,只能请她?们长老来?了。”
“可,”薛鸣玉没有追问,只请她?和其余人商量着办,“师尊如今状态已趋于平稳,早一时?晚一时?也不甚要紧。”
“那就好。”师姐松了口气。
又问她?:“你这是要去……”
“沂州。这下蛊的人我已找着了,正要去会一会她?。”薛鸣玉的笑微微收敛。
“你一个人去?”师姐吃了一惊,不觉蹙眉,满脸不赞同,“恐怕不妥。沂州那地界紧挨着桐州,妖魔众多,流寇遍野,修士去了那儿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怕多的是不相干的人磨刀霍霍,净要放你的血、吃你的肉呢!”
“妖魔我且不惧,更不会害怕区区流寇,”薛鸣玉安慰她?,“从前我在襄州动乱时?也见过许多流寇,师姐不必忧虑。”
“若是寻常流寇,我自然不会多嘴。只是沂州许多流寇都是妖物化?形而?来?,不少修士折戬而?归,更有甚者,有去无回?。”
“无妨,有我随同在侧,必不教它们伤及薛鸣玉。”
山楹突兀地开口,对她?承诺道。
“你……”师姐没说什?么,但那副模样显然是不大信得过他?。到底不是师出同门,山楹先前如何冷待薛鸣玉,众人也是看得见的。她?实?在不放心这样一个人做薛鸣玉的同伴。
可山楹却道:“这位道友若不肯信我,我愿立誓为?证。”
“可。”师姐生怕他?后悔一般当即应下,并肃着一张脸要他?以性命作担保。
众人围观之下,山楹面色平静地照办了。
天边划过紫红色的雷光,誓言成立。他?转而?主动走向薛鸣玉,两人一前一后御剑飞行到山脚下,再走传送阵转至沂州界外,最后那段路继续御剑飞行。
路途中,她?们谁也没主动说一句话,各自有着各自的心事。
还?是快要到沂州都城内时?,薛鸣玉陡然出声:“打不过就跑,见机行事。”
山楹忽而?怔住,“你不是要来?抓那个谋害崔仙君的人吗?不就地格杀,还?要躲着她?吗?”
“就地格杀……”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坦率地告诉他?,“她?不把我就地格杀便算好的了。以我当下的本事,想要杀她?,之间?恐怕还?差了至少三个你。”
“我不是来?送死的,不过是来?摸清她的意图。杀她,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眼?下。”
薛鸣玉在踏入城门前,望着他?道:“进城之后,切记把那些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通通收起来。否则,你越是处处心软,越要步步生错。”
“别拖累了我。”
……
沂州都城的一间阁楼之中。
辛道微正懒怠地把头撇到旁边,并不肯正眼?瞧面前人一下。她?高傲地冷着个脸,她?对面之人自然也不会有这个好性子?去迎她?的冷眼?。
“夫人久不归乡,难得回?来?一趟,何必横眉怒目?”
“装模作样!”辛道微眼?中是赤条条的怒意与讥讽,“强虏我至此,又是要害谁的性命?我夫君?你尽管杀,我决不向你求饶,你也休想拿我去威胁他?!”
“你错了夫人,我不杀你夫君,更不忍心杀你。”屠善不紧不慢给自己沏茶,“恰恰相反,我要为?你们奉上高官厚禄。不知夫人可愿听我一言?”
辛道微:“你的高官厚禄我可不敢要,谁晓得上头又沾了谁的血?我这一辈子?最容不得腌臜,别拿你的东西污了我的眼?和耳。”
“不要高官厚禄,那友人尸骨呢?”
屠善不仅对她?的讽刺不动怒,反而?带上三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是我将当年?薛夫人的尸骨归还?于你,允她?落叶归根呢?”见辛道微蓦地侧过脸来?,她?也不急,反而?不疾不徐把剩下那句话补上,“倘若我还?能告诉你,她?还?有个孩子?在我手上,你也要拒绝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