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

她咳嗽了好几声,又低声道?:“夜里就走。”

薛鸣玉和崔含真对视一眼。

“您昨日不还说要留我?们多住些日子?”崔含真也把声音放得格外低,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老妪手一顿。

“我?留你们了?”她的脸完全?埋在阴影之中了,“不,不要信我?的话。一到夜里你们就走,不然……就走不掉了。”

她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盯着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什么一样?”

老妪突然悚然一惊,以至于薛鸣玉能清晰看?见她微微颤动的身形。她不吭声,只是手里的动作越发快了,似乎急于摆脱这样的处境。

“诶,怎么没?人理我??”

竟是之前那个小丫头笑嘻嘻地出现在她们所有人身后。她的两只手背在后面,言语间全?然一副稚龄小儿的活泼率真。这模样简直与当初是两个人。

她一个人来的,竟没?带狗。

薛鸣玉不动声色地审视她,只觉得她仿佛是与老妪交换了身份一般。

头天夜里她还因担心被老妪发现,连找薛鸣玉都?要鬼鬼祟祟地趁天色完全?黑下来,老妪偶尔训斥她也丝毫不留情面。可这会儿,老妪却成了她猫爪下的老鼠,任凭她恐吓奚落。

“没?什么,我?们在打听江心镇的事。”崔含真悄悄捏紧薛鸣玉手心,暗中示意她时?刻防备对方突然暴起。

可小丫头丝毫不在意,她先是惊讶地质疑他:“江心镇?你在犯傻么?”

又道?:“这地方可没?有江心镇。倒是你,一个卖货郎,总打听这些作甚?老老实?实?卖你的东西就好了。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也不怕送了命。”

说着她便?要催她们回孙老三?家,却绝口不提她们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的事。

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在她们身后,像是个狱卒在押解她的囚犯。直到回了孙老三?家门口,她方才绕过她们走到前面去,而后声音欢快地把孙老三?叫出来。

“你真是不留神,两个大活人跑掉了都不知道。”她责怪他,又看?见她的狗不知何时也与孙老三厮混在了一处,这会儿正畏畏缩缩地躲在他腿后,不敢看?它?的主人。

孙老三唯唯诺诺地应着声。

这一人一狗都?低着个头任由她教训,显然是怕极了她。

幸而她也没?有停留很久。

“进来罢。”孙老三?看?了她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转身回了屋。

过了午时?,崔含真在外面转了几圈,别的没?发现,倒是捡到了之前他给自己和薛鸣玉贴的几道?符箓。或许那林子不止屏蔽了灵气,连符箓都?被强行从她们身上剥离。

薛鸣玉听着他的话看?了几眼符箓,又还给他。

“晚上我?要再出去一趟。”

崔含真:“去江心镇?”

“不,”她摇头,“就留在村子里。”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她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出门。

没?走几步就听见狗在叫,循声走去,却见那只狗在吃田里的花。花诶呦呦叫唤着,直喊疼。疼得狠了,那些花须如蟹爪一样张开,遽然露出里头藏得严实?的花盘。

赫然是一张人脸。

薛鸣玉弯下去细瞧的腰蓦地就定住了。

这株人面花甚至有清晰的五官,还有细细的牙。倘若她不曾眼花,这张脸同那个小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快帮我?赶走这条狗!它?在吃我?!”

她,或许也是它?,总之薛鸣玉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了。它?慌忙叫起来,要薛鸣玉帮它?驱赶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它?头上的狗。

薛鸣玉盯着她不动,“你是什么东西?”

“你就不能先救我??”它?有些生气了,“枉我?昨个夜里还特意去提醒你。”

它?和白天里那个活泼得过分的小丫头不是一个人。

薛鸣玉心下有了判断,才随手把狗驱走。她听见这株人面花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恹恹地斜睨着她,有气无力的,“你这个人真是不要命,都?告诉你江心镇在哪,何必又回来?”

“可我?并不是专程为江心镇而来。”

“那为的什么?”它?心不在焉问道?。

“轮回道?,”薛鸣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它?,不肯放过它?丝毫的情绪,“你知道?在哪吗?还有一个地仙,你认得吗?”

它?的花须突然狂舞起来,仿佛抽筋了一样。

半晌才勉强平息下来。

“这不是你该问的。”它?支支吾吾着撇过脸,嘴唇紧闭。似乎又怕她追问,它?匆匆忙忙留下一句话便?迅速合拢花须,重新把花盘裹起来。

“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小心离魂。”

一经闭拢,便?任凭薛鸣玉如何敲打掰扯它?的花须,它?都?雷打不动地蜷缩着不肯出头了。

算它?躲得快。

薛鸣玉心不甘情不愿地丢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