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玉一连串问了许多。
同样的话其实她也问过了卫莲舟,只?可惜卫莲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这样的鬼魂还是仰仗着血脉特殊,可谓是世间罕见?,否则也不至于?被不少?人,甚至是妖都虎视眈眈着想要剥夺他?们的金莲。
寻常人,包括修士在内,自然是死了便神魂湮灭、肉身尽毁。何来转世轮回?之言?
不过他?自幼生长于?桐州,且有不少?年头是在锁妖塔下?度过的,有一些奇闻轶事不曾听过也是正常。说不定像崔含真?这样的山门弟子便知?道颇多。
“轮回?道的地仙么?”
崔含真?思忖着慢慢往回?走,薛鸣玉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走到他?的住处,而后她立在一旁注视着他?一面苦思冥想,一面在整面书架上?翻找着什么。约莫过去几柱香的功夫,他?才倏尔从成堆的书里直起腰来。
“找到了,”他?快步走来将书页翻得哗啦啦响,“这本旧志中确实记载过这样一个人。”
“此人数百年前据说是唯一有望飞升的修士,却因性情荒诞不羁,屡屡犯禁,在俗世惹是生非,甚至搅乱他?人命盘与姻缘,在破境渡劫之际遭了天罚,从此下?落不明。”
“有人声称亲眼目睹他?当场魂飞魄散,死无全尸;有人却说他?被天道贬为一方地仙,从此困守在轮回?道。”
“轮回?道相传是阴阳相隔之界,世间有死不瞑目之人,死后阴魂久久徘徊于?人间不肯消散,这样的阴魂积攒多了,便容易聚生出?魔。而轮回?道便是引渡这些阴魂的去处。”
“至于?地仙,虽也称一句仙,其实不过是个看守一方的使者。且不得离开所?属地界,否则必将招致天罚。”
崔含真?慢慢阖上?书,若有所?思道:“倘若旧志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如何肆意在外行走?他?与李悬镜相貌身形一般无二,恐怕也不只?是伪装。有天罚在,他?的躯壳应当被束缚在轮回?道,如何能从其中脱逃?”
薛鸣玉低头思索了片刻。
算日子,屠善也该从陵山回?来了。趁她还没?来得及与自己计较吞了金莲,甚至还有龙心的事,她得先把这个地仙的底细探个清楚。如此以后,再遇见?他?,也不至于?太?被动。
“你有何打?算?”崔含真?见?她肃着张脸,不觉也形容整肃。
“我们去轮回?道查探一番如何?”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只?把屠善的事抹去不提。
“也好,那就走一趟。”崔含真?颔首,“这样的人若是当真?挣脱了天罚,钻空子逃了出?来,也是一桩大事。我们先行去探个底,有什么回?来再与旁人商议。”
既然说好要去,两人干脆把近来手头的事都做了个了结,仔细考虑后,决定三日后便出?发。此事薛鸣玉回?去后也与卫莲舟和陆植交代了,要他?们安心在山上?守着,莫要给她惹是生非。
卫莲舟倒是提议自己一同前去。
薛鸣玉却不许,怕这轮回?道藏着什么古怪,届时他?一缕幽魂万一被算计了,可就大为不妙了。
“你的魂珠可千万藏好,不许别人进我的屋子。”
“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卫莲舟又叮嘱她自己多加小心。
而后接连起了三日的大风,又在临行前的一晚骤然响起春雷。
惊蛰到了。
一大早山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崔含真?披着濛濛烟雨撑着把油纸伞在院外等?她。她三两步跑去躲在伞下?,顺手抹了把眼皮上?的雨丝。
崔含真?翻遍了旧志,终于?勉强确认轮回?道的大概位置江心镇。江心镇在颖都东面,颖都又隶属邳州。
“邳州与旁的地方不同,有纵横连贯的琨山将其与别的州隔开。常年累世不与外人通音信,因此完全不清楚修士的存在。我们此行前往,也不可惊动当地人。只?说是外地误入其中的游商。”
薛鸣玉坐在飞舟上?,俯身望见?云雾飞快流动。
越往南,雨势愈急。
待飞舟终于?停在一片幽深的林子外,她麻利地跳下?来,而后眼睁睁看着崔含真?掐诀把两人变了副模样,看着皮肉没?那么精细了,倒是粗糙许多,一看便是常年在外行走,风吹日晒的。
“崔含真?,我们长得几乎一样。”
她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新脸,又抬头瞧他?。
崔含真?忽而警觉地抬头,并轻轻按在她肩膀上?。“不要叫我的名字,”他?说,“我如今不是崔含真?,你也不是薛鸣玉。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妹。”
见?薛鸣玉似乎要问他?什么,他?低声道:“有人来了。”
第55章 五十五朵菟丝花 ……
来人?是?个?老妪。
花白的头发随风凌乱, 菌丝似的突然散开如伞,又突然收拢,服服帖帖地黏着头皮。这大概是?个?瞎子, 目不能视, 眼珠浑浊得像青蛙的卵。
她?拄着拐在地上敲了几下。
“谁在那儿?”声音沙哑极了, 像倒灌了一喉咙的砂砾, 硌得人?耳朵难受。
薛鸣玉的手被用力捏了一下, 似乎是?个?警告。她?侧目看去, 却见崔含真恰好也投来隐蔽的视线。他轻微地小幅度摇头, 而后和和气气地开口。
“老人?家?,前头可是?颖都?”
“年轻人??”老妪慢慢地说着, “你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到了我们这儿?”
“我从邳州北面的琨山进来的, 就是?个?游商,做点小本生意。这年头外?面的货都难出手, 地界都打通了,就剩下一个?邳州。我寻思着来碰碰运气, 没?准就能把?手里的余货给出了呢。”
这话语中?渐渐掺上几分自?惭。
“谁料到这地界实在是?绕得很, 我是?越走?越糊涂,好不容易才沿着山路摸过来。”
老妪沉闷地嗯了一声。
“还有个?呢?你旁边那个?怎么不说话?”那两条肿肿的眼袋垂了下来, 透着深重的乌青, 也是?这时薛鸣玉才留意到她?的眼珠子又凸又鼓,像随时要孵出两只癞蛤蟆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