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四十一年, 桐州锁妖塔塌陷,妖魔肆虐;同年,襄州决堤。四十二年, 瘟疫横行。萧青雨是四十一年被崔含真从?龙脉带走, 他们自瀛州一路南下, 直到?四十二年才赶到?襄州。”

“陆植告诉我, 柳寒霄也是四十一年才出现在人前。但我四五岁的时候应当就见过他, 如此看来,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藏了起来。并?且我怀疑就是藏在龙脉之下。”

卫莲舟:“同一年, 几处地方生事,绝不会是巧合。”

薛鸣玉嗯了一声, 忽然想到?:“你?方才不还说去过陵山?有查到?什么吗?陆植说屠善每年这时候都要去陵山或长或短呆一些日子。”

“你?总提到?这个陆植, 他的话可信吗?”

卫莲舟那会儿刚看见陆植竟也住在院子里,还对薛鸣玉十分殷切的模样?就不禁诧然。待看见她们同桌吃饭就更觉惊异。

那个眼?高于顶的陆植竟忙里忙外?的, 转得像只陀螺,倒像是个小厮。

“河水都冻起来了, 你?哪里抓的鱼?”

“我找了根趁手的木棍对着那冰又敲又凿, 才勉强钻出个洞来,只是倒霉, 鱼还没抓到?, 人先掉进冰水里了。得亏我反应快,扒着旁边冻实了的冰爬出来了。又费了好大功夫才捞上来一条鱼。”

他的脸茭白,即便身上换了干燥温暖的衣裳也还没捂出几分血色, 显然冻得不轻。端着碗的手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破了皮, 被擦出许多道细小的血痕。

卫莲舟笑着摇摇头,对他那点心思一眼?便看透了。

可薛鸣玉到?底是心软,安慰他道:“真是可怜, 那你?今儿个的柴不用劈了,早些回屋里歇歇罢,留到?明日再劈。”

“明天有明天的活。”陆植笑着对她道。

她不以为意?,“那便天不亮就起来。”

“都听你?的。”他看着她,“还合口吗?比萧青雨应当不差什么吧?”

薛鸣玉一顿,她的眼?神中透出了然之色,若有所指道:“你?好像对萧青雨的死?很乐见其成??他不在,我看你?劈个柴都比先前有劲。”

“……怎么会?我和他又没什么过节。”

陆植低下头,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

“可信,我去过龙脉了,也确实没碰上屠善,倒是误打误撞碰见了柳寒霄。”她把那天的经过细细告诉他。

“陵山有谁在吗?”

“活人没见到?,只有个死?人。”卫莲舟回忆着当时所见情形,碑石都是用的顶好的白玉,便是那些山门?里都罕见,竟被用来刻死?人碑。碑上只有个名讳,其余封号悼文一概不见。

“此人名为顾贞吉,我后?来去翻了些史书典籍,发现她在前朝末年活跃于平襄一带,死?于太初元年,有个别号叫‘南华仙姑’。”

顾贞吉?

听到?这个名字,她有种意?料之中的落定。只是薛鸣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面的话,不觉困惑道:“没了?”

卫莲舟听出她言下之意?:“她被前朝当做过叛党,后?来又为新朝所不容。凡是有关她的记载都被删减焚毁得所剩无几了。就这些还是我亲自跑去平州在几个村子里打听出来的。”

“屠善呢?就没有提起她的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屠善既然年年祭拜她,可那些乡民却说顾贞吉向来是独来独往,身边唯有一条白蛇,是她幼年所救。而?后?白蛇有灵,便认她为主,从?不分离。直至顾贞吉身死?,那条白蛇也忽然失去了下落。”

“屠善,是妖?”

薛鸣玉慢慢抬起头。

第47章 四十七朵菟丝花 ……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有什么白日里再说, 歇息罢,我?去给你?烧水。”

“你?烧水,叫陆植看见了岂不是灶膛平白生起火来??也?没个人?影。”

“那就?正好让他以为撞鬼了, 吓他一吓。”虽则桐州之事?陆植不过只是旁人?驱使的一把刀, 论?根源怪罪不到他头上。不是他, 总归也?有别人?来?。可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

即便卫莲舟如今仅是一缕魂魄, 但终究有人?的心肠。故而很难不迁怒于他。

薛鸣玉便不再理会他, 任由他去了。结果陆植早已睡下, 丝毫不曾被?他惊动。卫莲舟服侍她洗漱完,催她快快去休息。

她侧身躺在榻上, 忽而睁眼?问他, “你?能不能照着萧青雨的剑谱给我?写本心得?”她得了他的东西还不大会用。

“不劳你?费心,你?不提, 我?也?要写给你?的。”卫莲舟把灯吹灭,省得晃她的眼?, 只点了一支蜡烛, 借着这点昏黄的光映亮小半张纸。他坐在桌旁,提笔略蘸了蘸墨便思索着写起来?。

墨是纯正的黑色, 勾在雪白的纸上, 看久了越发让他生出几分虚晃不踏实的感觉。这一个又一个字盯久了,竟觉得陌生,就?如他此刻还隐隐以为自己身在梦境。

或许他并没有死, 后来?的许多事?也?并没有发生, 他只是仍旧同薛鸣玉缩在溪桥镇的那处宅子里。薛鸣玉一如往常在睡觉,他在批她白日里做的文章。

卫莲舟倏尔停下笔。

他转身去看薛鸣玉她睡觉总不老?实,大冷天的手?臂还要搁在外面, 也?不怕寒气入体,把骨头冻得疼。他瞧了一眼?,果然如今还是这个毛病。

走过去想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却碰不到她,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手?从她胳膊穿过,像雾,却还不如雾。至少?雾是白茫茫一片,看得见也?摸得着,虽会散,可到底存在过。

他却不存在了。

神色不由黯淡几分,然后小心翼翼从她手?臂下扯出被?角把她肩头捂得严严实实。

在他转身坐回去背对着她的刹那,薛鸣玉睁开了眼?,眼?中清明无比。她默不作声盯了会儿他的背影,才慢慢阖上眼?,仿佛一无所知。

卫莲舟写了一宿,最后捱不住倦意便吹熄了蜡烛,支着额头睡了。薛鸣玉醒来?时没叫他,自顾自去洗漱。出了门,陆植果然一大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见她起得早,还惊讶地走来?。

“我?熬了粥,你?用些?”见她这身装束整齐利落,显然是要出门,又劝道,“我?替你?再拿件大氅来?,今儿个风大,冻着可不好。”

“太?累赘了,我?不要。”她叮嘱了他不要进自己的屋子,便去寻崔含真。结果他门窗紧闭,约莫是没起身。她遂扭头往附近树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