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看见自己小外孙这幅模样,心软得快要化了,以往喻稚青来领地看他,总是缠着外公玩,要外公带他骑大马,这回若喻稚青身体允许,定要带着他好好玩耍一番,然而爱玩爱闹的小太子却蓦地文静起来,终日闷在房中,镇国公耐不住思念外孙的心,主动到院里寻找,发现小外孙正对着白纸苦恼。
细问之下,才知晓喻稚青想给宫中的一位好友送一样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才好,金银财宝太过俗气,他想送对方一些表达自己心意的,又说那人喜欢练武,自己已送了一把宝剑给他,可送完剑,便彻底的不知晓能送什么了。
彼时还是镇国将军的镇国公说这有什么难的,既然有了长剑,那便该有个剑穗作配,于是顺着小外孙的心意,同喻稚青一起设计出一只尾巴上长着铃铛的小兔。
他当时还以为是给谁家世子或郡主的,故意逗道:“能让殿下废这么多的心思,殿下是很喜欢那人么?”
喻稚青皱着一张小脸思索良久,明明两只手划出个比自己还大的圆圈,嘴上却别扭道:“......哼,我也就有这么一点点的喜欢他吧。”
一百三十章
待商猗完全恢复行走之时,整场战事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歧国、蒙獗、朝廷与镇国公手下的军队刚好形成东西南北四路大军,直接将喻崖和他手下的那帮水匪以及极少数叛乱的官兵锁死在江南以内,他们甚至已断了喻崖的粮道,现下的喻崖四面楚歌,被喻稚青攻下城池是迟早的事。
不过说实话,喻崖能和他那帮乌合之众抵抗到此时,已算相当难得,毕竟喻崖的这场谋逆可以说是蓄谋已久,但也可以说是相当仓促。
从过去的桩桩件件来看,喻崖在蒙獗时就已经给阿达下药、欺骗他们去寻找神女之血,复国后更是私自南下勾结官员、暗藏私兵,当真是其心可诛,但喻崖和喻稚青都知晓,光是拉拢江南官员,养些水匪,其实并不足以抵抗皇朝的大军,且不论镇国公,光是以喻稚青马首是瞻的塞北和歧国就能够让他难以招架喻崖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他之后能顺利继位的铺垫。
喻崖比小陛下大不了几岁,若喻稚青没能从探子口中知晓江南的事,并且每日照常服用他那份“养身汤药”,不消几年就会驾崩。
喻稚青曾用过神女血的事情只有鲜少几人知晓,更何况若他们没遇到那个郎中,恐怕也不会知道原来神女血和姑射草相冲,天子死于重疾,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喻崖头上,喻稚青尚无后嗣,皇家只余喻崖一支血脉,到那时候众人恐怕还得求着向来“淡泊明志”的喻崖坐上皇位,他既享了贤名,又得了皇位,着实是一本万利的买鹅羣⑦②⑦⑷7④131卖。
江南的这些势力,恐怕就是为了登基时所做的准备,他需要一群江南那些看上去与他毫无联系的官员做他的拥护者,以及一小支不多不少的水匪做他的亲兵以防万一。
很可惜,喻崖这盘好棋刚下到一半,便因喻稚青临时起意的南下全部打乱。
随着喻稚青追查得越发深入,喻崖知晓迟早要暴露底细,所以赶在喻稚青动手前先发制人,尽可能地将皇帝暗中宰掉,到时候推给水匪或歧国余孽,照旧可以按计划顺利进行,可他却没想到喻稚青不仅在重重围困中幸存,并且在断药昏迷后都还能有办法再醒过来。
想起民间百姓对喻稚青那近乎病态的信仰,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似乎是有点“天命”的护佑,喻崖与几年前的商狄一样,对此不屑一顾,却又难免心生嫉妒。
此时的喻崖坐在一片瓦砾堆里上,城中刚经受完一场袭击,圆石和燃着火的箭矢向他们袭来,若不是他们极力顽抗,城墙早被轰出个大窟窿当然,也有可能是喻稚青怕伤着城中百姓的缘故,所以才没有这样丧心病狂地进行猛攻。
所有士兵脸上都是烟熏火燎的,穿着早已酸臭破烂的衣衫,忙着预备出一顿晚饭,喻崖先前一直在前线指挥,虽然没什么重伤,但也被熏成了黑脸猫。
其实洗把脸是很轻易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他早已没心思继续伪装成温良君子的体面和芬芳,用同样漆黑的手不甚讲究地接过小兵送来的面汤囫囵喝尽,随后便听下头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说城中粮草已绝,这已经是最后一顿了,到了明日,大概只能靠杀战马充饥了。
喻崖用手擦去嘴上的油花,正要开口,而另外一头又跑来个士兵禀告,说囚禁的官员中,有一位携着全家自杀了。
那些和他私下交好的官员自从发现他们跟着喻崖上了贼船后,气急败坏,恨不得生撕了喻崖,而喻崖显然也早料到的有这么一遭,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家人们先圈禁了起来,捏在手上作为驱使他们继续替自己卖命的把柄,待血肉至亲都无法威胁到他们时,就会直接将他们宰了完事,那些曾对喻崖万分敬仰的官员,如今只能悔不当初。
其实哪个地方官员没和京中的贵人们暗中搭桥笼络过?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们每年给喻崖孝敬银钱,喻崖在帝京听见什么风声帮忙通知照料一下,这两年也一直如此相安无事,直到那次,喻崖让他们去杀一个人。
彼时喻稚青还是偷偷南下,全天下都以为陛下正在宫里养病,而喻崖写信给那些官员谎称喻稚青是个与他有点恩怨的年轻富商,官员们一听,一介富商,至多身旁跟着些镖师,想必也不是太难对付,于是打包票要将喻稚青赶尽杀绝,直到喻崖亲自南下,他们才知晓原来他们先前追杀的竟是当今圣上,当时便有人被吓到小便失禁,知道这下自己九族的命都不够赔的。
而在喻崖的雷霆手段之后,那些官员手下的官兵见上峰被宰,其实也生过反心,但喻崖手下那帮水匪倒是很忠于他,也效仿了喻崖的做法,将人或威胁或利诱的笼络住,还支持他们互相揭发,每十日便开一次大会,将这些被揭发出来的“叛徒”当中凌迟处死,在如此的高压之下,所有人惊觉之时,都以落进喻崖层层编织的蛛网之中,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已再无别的办法。
其实喻稚青前些时候曾派人送来一张劝降书,条件开的还算优渥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已没有再去谈论条件的资格,况且喻崖在得知喻稚青昏迷之后,甚至还故意让人送去镇国公书信挑衅,当真是把他们得罪透了,可劝降书上的小陛下却说只要喻崖肯放了那几城的百姓,老老实实投降,他可以保证不取他性命,让他在关押宗亲的牢房中度过残生。
然而喻崖看完劝降书后,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其烧掉,并未声张。
他相信喻稚青说到做到,也确信喻稚青愿意受降的消息一旦传出,他手下的所有将士都会立刻丢下武器投降,但喻崖却不想就这样背着骂名在狱中活下去,不为别的,很单纯地因为太丢脸。
沽名钓誉那么多年,毁于一朝已让他难以承受,喻崖必须要得到皇位,封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也要改写史官笔下,他甚至已经想好到时候要让史官们把喻稚青写成一个卑劣歹毒、满脸麻子的矬子,再把对方出生时降下甘霖的盛景改写到自己身上,如今的人心他控制不了,但千百年后,定然有无数百姓为他歌功颂德。
想到这里,喻崖咧嘴笑了笑,同时回答了这两个请示:“吃什么战马?日后我回帝京登基,没有战马我岂不是要走回去?去看看死的那一家里有没有小孩子,小孩子肉嫩,不至于塞牙。”
他的法子效果拔群,话一说完,果然那两个小兵都默默退下他们怀疑他们的主帅已经陷入疯魔,此时不敢再刺激他。
要是没疯,一个活人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实在骇人,还不如疯了的好。
而此时远在镇国公府的喻稚青,亦在烦心。
当然,他的烦恼和喻崖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而他的烦恼又可分成两种:非常烦和比较烦。他非常烦喻崖还不投降,担心那几个被占领的城中百姓会在他手底下受苦,不过这个烦也没办法,他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宽裕,喻崖若坚持给脸不要脸,那这场仗只能继续打下去而让喻稚青比较烦的,则是商猗。
商猗是真的有些烦人。
卫潇依旧作为天子近卫守护在喻稚青身旁,而商猗歧国那边得了喻稚青的授意,发旨封商猗作了歧国的公侯,他是歧国三皇子,自然当得起这个爵位,并且商晴也将当年商猗一直保护着亡国的喻稚青,还在复国大战中出了许多力的事情一并公布说来有些讽刺,当年商猗的身份曾害得塞北出现内乱,可时过境迁,如今商猗身份暴露,却十分得百姓支持,他们感念商猗当年救下了他们的天神,对其相当爱戴。
这样下来,商猗既有爵位,也得民心,即使喻稚青不在,也不会再有人敢擅动他了。
不过镇国公依旧很有擅动商猗的想法男人一身的好功夫,又有将才,养好伤后当即被喻稚青外公借去上阵杀敌,商猗早就想为喻稚青分忧,自然愿意,小陛下怕商猗又受什么重伤,其实不大情愿,但也知晓天下苍生正受战火之苦,能尽早结束战斗自是最好,只能无奈放人,将商猗封作左前锋,又派了当时与商猗一同去找圣兽之血的那几个将领作男人的副将。
每次上战场前,喻稚青照例会对出战的将士进行一些战前的叮嘱和鼓舞,商猗也在队列之中,看他的阿青站在高台,年轻的帝王并不像他模样生的那般柔弱,日光下的小陛下熠熠生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慷慨激昂,他爱他在自己怀中脆弱惹怜的模样,也爱他的万丈荣光,而在将士们誓死效忠的滔天喊声中,小陛下悄然走到商猗那边,说的却是当年在城墙上的那句:“若是实在打不过,就带着所有人快跑。”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商猗真想把小陛下亲到嘴唇发肿,最终只是沙哑应好,也像之前无数次出征时那样对小陛下约好归来的时间:“阿青,等我回来。”
商猗果然不负众望,喻稚青每次故作无意地站在城门“偶遇”商猗时,男人带回的都是好消息,越发得到镇国公重用,两人总是聚少离多,男人面上未说什么,其实已经暗中嫉妒每日随侍在陛下身边的卫潇良久。
也是因为如此,一旦有了空闲,商猗定会抓紧时间同小陛下动手动脚,有时喻稚青正与男人谈论战事,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就会变成了坐在男人腿上的姿势;更有甚者,有一次商猗甚至铠甲还未脱,就将喻稚青直接抱到铺着地图的桌面求欢,也怪自己意志不坚,看男人一身铠甲衬得眉目越发英俊神武,忍不住默许了男人欢好的请求,商猗上身穿着森冷的铁铠,下身却不着寸缕,将喻稚青压在桌上,小陛下想要拒绝,却被男人这幅既英武又淫靡的模样弄得乱了心神,身体发软,半推半就地由着男人握住彼此的器官一同撸动,最后两人精液射在羊皮所制的地图上,商猗擦了半天才擦拭干净,害小陛下那几天一看见羊皮地图就浑身不自在。
到了夜里,商猗也会绕开周围的侍卫,偷偷窜进小陛下房间与其同眠,身穿寝衣的喻稚青眼看男人翻窗进来的身影虽然商猗翻窗时依旧还挺好看但又感觉这样诡异而可笑,这算个什么事?商猗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堂堂一国侯爷,大半夜去爬别人窗户,要是被人发现此事,他俩都得丢脸,可商猗乐此不疲,每晚照来不误。
这便是小陛下细微的烦恼之处,商猗近来,实在是太过黏人。
然而每天晚上躺在男人温热的怀中,嗅着对方身上那股熟悉气息时,小陛下那点细微的烦恼,却又被奇异地抚平,喻稚青知晓,自己这是稀里糊涂的又认了命。
一百三十一章
喻稚青记得刚刚到达江南之时,还是春末夏初,那时的他以为至多在江南耽搁两月便可返回宫中,谁知这一路陡生许多波折,兜兜转转,竟到了深秋还未还乡,眼前山水依旧,但叶已落尽,树木只剩下嶙峋的枝桠,衬着白墙黑瓦,格外有萧瑟之感。
忽然肩头一暖,他回头,原来是商猗为他添了一件薄薄的羽裘。
自从解除神女血后,喻稚青身体又恢复成过去那般,时常的要小病一场,商猗总担心他会着凉,喻稚青从卫潇那里听说,商猗甚至还特意私下去寻过卫潇,“贿赂”对方要记得时刻防着喻稚青贪凉胡闹。
喻稚青知晓商猗和卫潇一直不怎么对付商猗向来如此,自己和谁亲近一些,他都不大乐意,不过现在有小陛下管束着,商猗不敢因那过分膨胀的嫉妒心做出什么坏事,可是男人性子一向古板,惯不会做讨好人的事情,所以当卫潇向他提起时,喻稚青对商猗竟会“贿赂”一事当真是十分好奇,忙问商猗是如何贿赂的,结果卫潇苦笑着从兜里掏出几十两银子,说商猗就是这样直接把银子丢给了他,然后冷冷说了一句要记得提醒陛下添衣。
普天之下恐怕就没有这样直白冷淡的贿赂,而贿赂的原因又是这样的可笑,小陛下这才明白商猗之前问他支银子原来就为了这事,越发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