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喻稚青虽然在塞北时总感觉喻崖有些不对劲,但先不论喻崖和他的那点血缘关系,光是他的双腿也的确是在医者的治疗下康复,所以喻稚青如今对其颇为信任。

商猗也察觉到这一点,不再吭声,只是埋首专心致志地为他理好衣衫,随后又从袖中掏出油纸包的点心,如之前无数次那样送到喻稚青面前,哑声说:“辣的。”

马车上隐约能闻到辣椒的辛辣味芋à圆ě玛丽苏儿,喻稚青怔了一瞬,迟疑地接了过去,口中依旧不饶人,嫌弃道:“这就是你说的线索?”

商猗摇头,却只忙着替喻稚青挽袖子开纸包,小陛下看着尚有余温的小吃,相当“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辣味在唇齿间蔓延,喻稚青一面不屑地说味道一般,一面又吃了几口。

自十四岁亡国以后,喻稚青被商猗带着在民间生活过几年,但那个时候他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中,终日封锁一隅,虽然身处民间,但却一直没尝过这些那时就算商猗给他买回什么,陷入仇恨的他也会原封不动地砸到男人身上,后来去了蒙獗,再后来独自率兵作战,这么多年,喻稚青始终没机会去感受中原风物。

倒是这回南下,在男人坚持不懈地“投喂”下,喻稚青得以吃到一些民间小吃,虽没宫中点心做得精细珍贵,但有些食物的新奇味道其实并不逊于御厨。

两人又像曾交好的旧时,并排坐在一处,男人沉默而温柔地伴在喻稚青身边,直到见喻稚青快吃完他带回的食物后,男人拿出帕子替他揩手,同时哑声道:“我听百姓说王家上月曾打死了一个奴仆,又撵出去几个,都是在王家当差许多年,似乎是手脚不干净的缘故。”

“江南官场上并无王氏势力,但人人都买他王燮的账,除却帝京有人层层授意照拂外,还听说王燮家有御赐之物,如此才在江南官场上坐实了他的身份。”

那么说起来,帝京王家虽然当年改投歧国惹了不少微词,堪称王氏一族此生唯一污点,但在帝京一向是以家教端正、治下极严闻名,至少在明面上从不曾相帮过王燮丝毫,这帮人打着丞相亲戚的名号横行,难道狐假虎威真就如此有效?

闻言,喻稚青马上领悟商猗的言行之意,掀帘唤来侍卫马上搜寻那几个人的下落,同时侧目道:“王燮家有御赐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商猗坦率答道:“刚刚顺便抓了官府师爷询问。”

顺便抓了.......

小陛下几乎可以想象出商猗拿剑威胁别人快说的模样,没好气道:“若是被人发现我们身份,岂不是打草惊蛇。”

“放心,我蒙了面去问的。”商猗立刻接道,把喻稚青堵得无话可说。

若是真能顺着奴仆和御赐之物这两条线索查下去,他们可以从被逐出的仆人那里问出王燮的一些情况,更重要的是,喻稚青赏赐给群臣的每一样东西宫中都有记载,若王燮家真有喻稚青赐给王丞相的御赐之物,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帝京与江南确有联系。

可惜杀手们已经将王燮家的钱财洗劫一空思至此处,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喻稚青下意识与商猗对视一眼,男人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那些杀手夺去财物,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装成强盗杀人的假象,也有可能是为了藏去线索。”

喻稚青陷入沉思,过长眼睫在昏暗的光线下洒落一片阴影。

如今王燮虽死,但一切都还算在有序调查当中,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查错方向的感觉,他原本是以寻找王丞相罪证为目的南下,可查到如今,虽然一切皆与王家有所关联,可是这其中的迷雾重重却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错漏了什么。

商猗自然也看出喻稚青心中忧虑,忍不住伸手为他抚平眉心,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那位丞相在朝中如何?”

喻稚青正想着事,无心计较商猗这种偷偷摸摸的小亲昵,像是两人在蒙獗帐篷里商议战事的旧时,小陛下随口应道:“潜绩有功,目光长远,所以才拔擢他迁了相位。过去在京中风评也好,父皇在时,士族们皆赞他冰壑玉壶,家风严明。”

喻稚青原以为商猗是要问王家造反的事,谁知商猗听完后竟是问道:“所以百官才荐了王丞相的女儿去做皇后?”

“捕风捉影,无非是朝堂上臣子随口议过几句。”

小陛下故作冷淡地答道,却未意识到自己双手又习惯性攥起衣摆,脸也有些发红。

自从复国以后,民生渐渐恢复,后宫无主,皇室血脉单薄,朝臣们自然急着要为陛下寻位合适的女子料理中宫。

“民间对你的婚事也很上心。”商猗却也不像生气恼怒的模样,唯是静静说道,“茶楼里话本子都不讲了,光是论那几个待选后位的女子。听说王家姑娘以才情著称,最擅点茶之道,曾在其父寿宴上为群臣宾客点过一盏阳羡,引得京中赞扬。”

因对立后一事实在没有兴趣,喻稚青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王氏擅长点茶或许臣子们曾经提到过?反正每次他一听臣下论起这些,就不由自主开始走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更想不通商猗怎么越说越偏,简直要疑心这混账是不是看上了王丞相的女儿。

喻稚青打断商猗:“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青。”他哑声唤道,那双常年凝着寒冰的眸只余温柔,牵住喻稚青揉搓衣摆的手,“其实我也会点茶。”

而喻稚青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竟是猛然想起商猗的确会点茶。

但和王家姑娘扬名天下的茶艺不同,商猗的点茶技术,光是用糟糕二字形容都不足够。

喻稚青幼时调皮归调皮,但受太傅影响,对风雅之道也颇有钻研,不时也会烹烹茶、打打香纂,那时的太子殿下自然也会拉着好友商猗一同参与。

喻稚青在宫中礼官的教习下,做的有模有样,但商猗却未在这些风雅上展现习武那样的优秀,打出的茶汤连沫子都出不了,先生看了,只说商猗是心尚未静。

这一结论使幼时的喻稚青大大震惊了一番,他没想到沉默如商猗这样的人还能有心不静的时候,却不知对方点不出完美香茶的真正原因。

商猗点茶时从未留心碗中的茶,总是偷偷打量身旁的少年,从侧面看喻稚青时,他的长睫毛便格外明显,又长又密,弯出柔美的弧度,像是两片灵动的银杏叶,简直让人想伸手捏上一捏。

小陛下忆完商猗不擅茶艺的事迹,方后知后觉想明男人话中的含义,欲斥对方臭不要脸,可最终只是从男人掌心将手抽回,过了良久方语气别扭地答道:“就你那点茶技术,还是别在旁人面前献丑了。”

商猗听出喻稚青言下的回避,他知道小陛下还不能完全原谅自己,即便面色如常,但心中难免闪过几丝落寞,正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下一瞬喻稚青又开了口。

“再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成亲。”

小陛下干巴巴地说道,头朝着窗外,留给商猗的,除了脑后那如瀑的青丝外,还有一对红得快能滴血的耳根。

九十七章

江南的傍晚似乎也极尽婉约,斜阳跌出视野,藏至山后,只留一片暗青色的天,云也惨淡,道旁树丛笼着层渺渺愁雾。

侍卫已经查出上月被撵出的那几个奴仆家在何处,快至目的地时,商猗方下马车,佩剑的小兔剑穗在空中又荡出几声铃响,在沉默行进的队伍间显得异常突兀。

卫潇正在队伍后方同其他侍卫们安排着抓捕计划,听到动静,不由往男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旋即克制地转过头继续议事尽管他很想质问商猗,到底是汇报什么线索,需要在陛下的马车上逗留整整半日就像他很想质问商猗到底与喻稚青之间有何关系一样。

不过只要是与喻稚青有关的事情,卫潇总是十二分的尊重和谨慎,绝不敢踏过规矩半步。帝王议事,别说打听,就连妄图揣测都是大不敬,于是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安排任务,将侍卫分成几队,分别前往那几人家中将人带回。

也幸亏卫潇此时的守矩,否则他若真要去问商猗怎么在喻稚青马车呆那么久的真相,恐怕能气得直接暴毙过去。

商猗能打探到的线索有限,总共就那两条,被男人言简意赅说完后便再也没有了,喻稚青耐着性子同他讲起一些旁的,结果还被男人那句“我也会点茶”恼得面红耳赤,长久沉默后,小陛下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决意将商猗撵下马车,肩上却蓦地一沉。

商猗竟在他整理心情的时间里睡了过去。

肩头好像从未被人如此依靠过,男人轻浅的鼻息扑到脖颈间,痒得喻稚青不由想躲,眼帘遮去锐利的眼瞳,看上去似乎比往常要温柔许多,勾勒出些许的少年英气,仔细想想,商猗也只比自己大三四岁而已。

不过青天白日的,这家伙睡就算了,干嘛非靠着自己肩膀睡?

这混账莫不是在故意装睡吧?

一旦设想出这种可能,小陛下当即气得想将人推开,结果试了几次都没能让男人挪开,此时的商猗不再像凶狠的野兽,反而如认主的狗崽,拼命往熟悉的人身上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