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1)

小陛下再醒来时,男人已穿好衣衫,似乎正在为他整理要穿的衣物就如两人在塞北时的每一日那样。见喻稚青醒来,商猗并未谈起昨夜的缠绵,单是哑声提醒道:“今日冷,你多加件衣衫。”

青年不置可否,由着男人帮他穿衣洗漱,直至守在屋外的卫潇忍不住敲门询问屋里状况时,喻稚青怕卫潇担心他安危,又如上回那般直接冲进来,索性对正忙着为他系腰带的商猗道:“你先出去吧。”

商猗没有马上应话,仍是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手上动作,直到把喻稚青收拾妥当,方淡淡应了句好。

他转身欲走,喻稚青却又说了句“等等”,他回过头,见喻稚青指了指远处柜子上的长木匣:“那是给你的,带走。”

商猗没想到喻稚青有东西要给自己,愣了一瞬,喻稚青别过头,又下意识地揉起衣袖:“原本是打算昨夜把你叫过来拿走的,你听好,我可不是专门为了和你做那种事才......”

商猗听小陛下别别扭扭地提起昨夜情事,忍不住勾起唇角,的确想起昨日他进来时似乎看见喻稚青在木匣前摆弄着什么。

虽不知喻稚青要给他何物,但男人向来对喻稚青予的一切都很喜爱,他走到匣边,哑声道了谢:“谢谢阿青”

青字只说到一半,商猗打开木匣,眼前之物难得有令商猗说不出话的时候。

匣中摆放的,正是他过去一直佩在腰间的那把长剑。

喻稚青幼时将此剑赠予他,之后从未离身,可在生死凶险之际,他只能把此剑留给喻稚青防身,时隔两年,他以为此剑已被喻稚青转赠给那个讨人厌的侍卫,可如今长剑却重新回到他面前。

“就那么一把破玩意儿...还以为旁人多稀罕似得,我才不好意思拿去赏人,卫潇那把剑是去年宫廷匠人新为他打造的,你这混账可不配用。”

身后青年吐出的全不是好话,商猗听后却如心中浸了蜜般欢喜,他拿起剑走到小陛下面前,对那昨日被亲肿的双唇又落下一吻:“多谢。”

莫名其妙又被吻了的喻稚青恶狠狠拿手背擦着嘴唇,没好气地瞪着商猗,示意对方马上滚蛋。

商猗离开时虽面无表情,但门外等候的侍卫们却都从男人轻快步伐中看出商猗心情不错,低声讨论道:“怎么回事,这小子被刑讯了一晚还给审高兴了?”

“不知道啊,原来那人也会有别的反应啊,我一直兰ˋ生ˋ整ˇ理以为他就是块木头”

“住嘴,”唯有看清商猗手上佩剑的卫潇铁青了脸,“既里头忙完了,还不快去给主子备膳。”

侍卫们连忙应是,忽然有个多嘴的侍卫道:“大人,不是您让我们在外都唤陛下作公子的吗?如今唤他主子,会不会也叫旁人察觉了身份啊?”

卫潇还未答话,倒是其他侍卫看出他面色不佳,连忙将那多舌的家伙拽走。

而商猗回到马厩,下面的侍卫再度好奇地打量,甚至在看清他腰上佩剑后更是惊讶的大叫出声。

商猗连续两次被皇帝单独审讯还毫发无损,已是一桩奇迹,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喻稚青会把这把剑送给商猗:“这长剑可是陛...公子的佩剑,这两年上战场时可是从不离身,怎么就赏给你了?!”

商猗听闻喻稚青一直佩着长剑,心中更是欢喜,他并不理会侍卫们的大惊小怪,只是默默从胸前取出珍藏的小兔剑穗,悬回剑柄之上。

侍卫又是一阵多舌,无非是讲陛下赐的宝剑怎能悬这种剑穗,商猗却始终充耳不闻,唯有一人问他这不伦不类的玩意儿是否是他家媳妇所做时,男人头一回主动接话,轻轻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卫潇过来传令,说今日继续启程。

队伍行至半路,马车上的喻稚青忽然掀起车帘,卫潇连忙策马上前,可快到车边时,卫潇却下了马,随马车小跑着问公子有何吩咐这是旧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皇帝说话,除战时不得马上听命,于是在这种队伍行进的时候,便只能小跑着听命。

规矩是规矩,可喻稚青并没有为难人的兴趣,便想叫卫潇上马车同他坐着谈话,但卫潇坚守礼仪,哪敢上皇帝的座驾,连忙谢恩拒绝,无论喻稚青说什么都不肯,小陛下也不好拿出皇帝架子强逼他,唯有在心中暗自纳闷,怎么卫潇民间出生,却比朝中翰林院的老学究们还讲规矩些。

两人只能以这样别扭的姿态讲着话,谈起昨日那场宴席,他们一致认为那县令虽然搜刮民脂民膏,但似乎与普通贪官无异,并未涉及王家核心。

王丞相是他父亲在时的旧臣,后来歧国入主中原,他随淮明侯一起转投新朝为保一家老小性命,其实也不能多苛责,是故喻稚青登基后,不但没有惩治这些“叛臣”,反看重此人才能,委以重任。

若单是贪污银两,倒也不足为惧,最担心的是他们包藏祸心,拥兵自重。喻稚青前些日子曾听江南的暗卫汇报说城中近来人流复杂,并有人于坊间私制武器,担心是否是反贼暗藏水军,喻稚青下令彻查,最终也只查到与几个男子有所联系,再一细查,发现是王丞相远方族亲,平日就爱仗着那一丁点血缘关系在邻里间作威作福,靠肆意敛财发了家。

喻稚青顺藤摸瓜,当即又令暗卫查了王丞相底细,但离奇的是,在帝京的王家倒是循规蹈矩,未查出半点错处,听说王家老大人勤俭朴素,连上朝都是自个儿走路去的。

所以喻稚青一面提防着京中的丞相,一面悄然南下,势要查清江南的浑水。

不过昨日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喻稚青谎称打算在南方做长期生意,特意想认个门路,那县令便写了贴子,让他能够拜会王氏族人,并说在这江南,没有官职的王家甚至比远在帝京的皇帝说话还好使。

席上喻稚青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倒是卫潇颇为愤慨,但为了大局,也不好当场将这贪官拿下。

喻稚青问起宫中情况,而卫潇则还是说一切都好,只是群臣见皇帝休养那么多日还未上朝,递了许多问安折子。另还有件小事,阿达昨日又晕了一回,不过喻崖连忙去治疗,施了几针也就无恙了。

阿达自从开始减重后,在塞北那会儿就常饿得晕倒,已是见怪不怪,喻稚青听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小跑着的卫潇继续一丝不苟地禀告着下一桩事:“此外塞北来报,歧国国君又给那罪人送了许多补品。”

喻稚青听到塞北之人,默了一瞬,旋即答道:“由她去吧。只要人不死,随她如何折腾。”

喻稚青又交代了卫潇几句关于王氏的事情,无意间注意到马车旁的卫潇已渐渐跑出一层细密的汗,再度感慨对方过于守礼,不由想起完全与之相反、丝毫不守规矩的商猗。

那厚脸皮的疯子当初仗着保护为由与他同眠,分去自己半条被子,沐浴也要抱在一块,还非说是怕他溺水,还有批折子时、骑马时......总之无论如何都要挤在自己身旁,如今脸皮更厚,光明正大说他自私,舍不得放开自己。

“对了,”卫潇注意到马车里的陛下脸红了一瞬,语气也有些不自在,“传令下去,那个队伍尾端的人已经不是罪囚了,以后你们寻常待他便可。”

卫潇低头称是,喻稚青看他跑得也怪累的,便表明已经无事,让他回到马上,然而这个向来以喻稚青马首是瞻的年轻侍卫却头一回抗旨,不但没走,反而反问了一句:“属下不才,想求陛下解惑,敢问那男子究竟是谁?”

这下却换喻稚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若是幼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刚亡国时,他会说对方是他刻骨仇人;而在塞北那会儿,他会撒着不擅长的谎,说男人是他的侍卫,到了最后商狄的监牢中,他又是他唯一的依靠......

事到如今,男人又将是谁?

喻稚青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轻轻答道:“他是商猗。”

商猗为人冷漠,长得也吓人,还是个闷葫芦,偶尔说上几句,还都不怎么讨喜,偶尔发一回疯,更是吓人得厉害,受了伤也不知道喊疼,最喜欢擅作主张,只要是商猗觉得是对喻稚青好的,不顾他意愿都会做,还不知惜命、爱乱吃醋......说起商猗缺点,喻稚青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就是这样一个混账,却也是他的竹马好友,是他的刻骨仇人,是他的唯一依靠,更是想要同他一起回到帝京告诉自己心中答案的家伙。

这些想法从来不曾改变,过去是,未来也是。

九十五章

商猗。

这个名字对卫潇来说,其实并不算完全陌生。

许多人提起少帝和歧国的纷争时,会不经意地提到陛下还是太子之时,曾与歧国送来的质子交好,而这一过去通常作为歧国忘恩负义、早怀祸心的又一铁证,除却经历过的人,天下百姓很少有人会去在乎尘封史卷中那个歧国质子的名姓,若不是卫潇对喻稚青的一切都相当郑重,恐怕他也不会清楚记得这个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