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未过多久,道旁山坡隐有石子坠落,镇国公的手下还算机警,登时反应过来,有人大喊:“是山匪设的圈套!”

果然,有蒙面的匪徒从山林持刀奔来,先前那两个女子早已逃入山林,卫潇因先前问话离了喻稚青的马车,他一面迎敌,一面指挥着队伍,他想赶回喻稚青身边,但山匪们疯狂的攻势令他分身乏术,只得提声大喊:“护好主子!”

而就在这混乱中,一直在队伍里安安分分的商猗突然有了异动,看守他的侍卫们还当他是想趁乱逃跑,气得快要呕血,偏又被山匪掣住手脚,没工夫去阻拦他,只能眼见着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快步往前方奔去。

喻稚青自然也察觉到外面的骚动,正要掀帘察看,马车外却传来沙哑的声音:“阿青,不要往外看。”

喻稚青没想到商猗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本要放下的手仿佛故意要与男人作对,他掀起车帘,发现侍卫们正在与山匪厮杀,而商猗也拿着从敌人手中夺来的刀刃,将所有意图接近马车的匪徒悉数斩杀。

奇怪,这家伙的镣铐是何时解开的?

就在这时,一只飞羽朝喻稚青面门射来,在逼近的前一瞬居然被男人稳稳攥在手心。商猗回过头,又哑声劝了一句:“听话,外面太危险,你先坐回去。”

喻稚青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仍在拼杀的商猗,想斥对方说话不尊,可最终仍是默默坐回马车。

外面兵戈声不断,而马车中的喻稚青感觉此情此景甚是眼熟。

是了,他们逃亡时,曾有无数次相似的情形,舅舅派来的刺客太多,而商猗只有一人,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残废,只能坐在马车中细听外面的打斗声,那个时候,在一片痛呼惨叫声中,小兔剑穗的铃铛声显得格外清脆。

那时候他恨他,可他们也只有彼此。

到底是一群山贼,很快便被训练精良的侍卫镇压,喻稚青下车时发现现在一直护在马车外的商猗已隐回人群之中,甚至连镣铐都戴回手腕,刑具被他弄得像变戏法,负责看押他的侍卫还没发现这点,光顾着责备商猗,帮忙就帮忙,怎么不说一声,他们还以为男人起初是想趁乱逃跑呢。

卫潇有意留了他们活口,此时单膝跪在喻稚青面前,先是道罪,说侍卫们防范不周,请主子责罚。

喻稚青其实并未生气,但看见卫潇径直跪在泥泞之中,洁癖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忙叫他起身。

卫潇此时才压低声音向喻稚青回话:“刚刚盘问过,无论如何逼迫,他们都说不过是普通山匪,看我们伪成商队才起了歹心。可是公子,我担心他们是......”

“我明白。”

喻稚青知晓卫潇是担心他们行踪暴露,这些人是王家派来的刺客。

他扫过面如菜色的山匪们,又瞥了一眼远处的商猗,缓缓道:“避是避不过的,既无法分辨,直接送去报官便是。”

“可这样直接与他们光明正大接触,是否太过冒险?陛下,您”卫潇情急之下喊出尊称,而喻稚青径直打断道:“无妨。以商贾身份将这些人交出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卫潇还欲再说,喻稚青却已回到马车,下令继续行进。

由此,一部分侍卫快马加鞭押送山匪去官府报官,余下的人接着护送喻稚青赶路。

这回投宿的客栈房间很有余裕,能容下他们所有人,然而商猗作为罪囚,依旧不能分到房间,但也不至于再度沦落到睡马厩,得了一座放杂物的小小草棚容身。

商猗坐在满是尘灰的杂室中,私心觉得还是住马厩更好,每每抬头,总能看见二楼窗边有一人身影。喻稚青似乎也料到商猗一定会趁他开窗时偷看自己,索性不再推窗,却不知夜里烛火下窗棂灆晟的一抹剪影也能令商猗满足。

正想着,杂室的门忽然推开,喻稚青突然进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商猗面前。

他似乎刚刚沐浴完,垂在肩上的发丝还蕴着几分水汽,能闻到青年身上很清新的香气,仿佛与眼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未携灯,唯有月华为彼此照明。

“这里很脏。”

“我有事问你。”

两人同时开口,喻稚青打量四周,的确是往常难以忍受的肮脏,这令他再度皱眉,却未离去,反而继续往下说道:“何时学会变戏法了?”

商猗一怔,显然没想到喻稚青夤夜至此,居然是为了问这个。虽然青年问的别扭,但商猗知晓,他指的是腕上那时有时无的镣铐。

事实上,喻稚青也觉得自己找的借口有些烂。

他本来不打算见商猗的,可或许是今日马车遇袭让他想起两人旧时,本已沐浴准备入寝的他不顾侍卫劝阻出了房间,说是想自己转转,结果鬼使神差转到了商猗的住处。

其实连住处都算不上,不过是暂时关押的又一囚室,四处都积着满满的尘灰,墙角甚至还织出蛛网,若是白日,他定然连靠近此处都不愿。

要不怎么说是鬼使神差呢。

可真正见到商猗的那一刻,喻稚青想问的话却无法开口,只能寻了最蹩脚的理由站在对方面前。

商猗倒是很“大方从容”,举起双腕,黑色的镣铐明晃晃地悬在腕上,在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寒光。虽然侍卫们没刻意刁难,用的不过是最轻的铁镣,但到底是刑具一种,连日以来,男人手上依旧被磨去一层皮肉他腕上那层肉本就是后来新长的是那时为了抱住喻稚青强挣时所留,如今新伤覆在旧疤,看着狰狞。

喻稚青脸色微变,商猗似乎也察觉到这点,故作无意地用衣袖掩了伤痕,随后右手攥住左手大拇指。

咔嚓一声,商猗面不改色,而左手拇指则以一种极扭曲的角度垂在一侧,也是因此,商猗左手轻易钻出了镣铐。

就在商猗打算如法炮制他的右手拇指时,喻稚青提了些声音:“不必了。”

商猗低声应好,默默将左手塞回镣铐中,又是咔嚓一声。

一切归于原状。

喻稚青却觉得眼前所有都扎眼无比,商猗不惜拇指脱臼来卸下镣铐可恶,这样默默把手塞回镣铐里也很可恶,他好像看不惯男人逆来顺受的模样,尽管这一切都是他施与他的。

于是连这陋室的肮脏也便得完全不可忍受,他想走,商猗却突然问道:“喝了神女的血,腿还是会疼?”

喻稚青转身,皎月下那个留在眉心的红痣似乎格外红艳,几乎像心尖的一滴血,明晃晃坠在眉间,这是商猗第一次明着承认强灌喻稚青神女血一事,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反问:“为何那么说。”

“我见你还在饮药。”

“不过是喻崖开的些强身健体的方子而已。”

商猗默了一瞬,旋即问道:“他不住雪山了?”

“喻崖如今被我安排在太医院任职。”他知晓商猗一贯和喻崖不对付,不知为何,喻稚青此时竟有些心虚。

好在商猗没继续追问,转而道:“我看他们倒是像山匪多些,不过,无论他们是或不是,交给官府都是一步好棋。”

喻稚青扫了一眼藏身阴影中的商猗,原来对方已看出他暗中的盘算,如今的江南好似一潭浑水,与其小心提防,不若主动出击。

卫潇未必想不到这一点,但他处处为喻稚青安危考虑,绝不赞同这样的计划,而商猗虽然也不放心喻稚青以身涉险,但似乎有一种顽固的疯劲儿,这种疯狂使他陪着当时身无一物的喻稚青前往塞北,又使他能够在歧军包围下抱着喻稚青逃出生天,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是喻稚青所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喻稚青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