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晴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若想给她的大哥哥报仇,或许要付出比喻稚青还为惨痛的代价。
所以她交出了自己的命。
多疑至极的商狄果然为此警铃大作,见到手捧圣旨的商晴,甚至不由分说地动起了手。这下可好,商狄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商晴一刀,公然的与皇帝派来的军队起了纷争,成了最好的把柄,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太子拥兵自重,忍不住要与皇帝朝廷相抗衡了。
商狄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已在这个似火似血的天色下彻底步入疯魔,全部兵力被分成三份,大部队去迎战蒙獗骑兵,另外还有一部分兵力被用来解决商晴,而最后一支队伍他最优秀的精兵们,则用来对付商猗。
沉思中的商狄发现口中铁锈味越发浓郁,还以为仍是指尖沾到商晴的血,定睛一看,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手指。
脑中闪过母亲被他啃噬皮肉时的场景,胃部登时开始绞痛起来,而就在此时,脖颈间却突然被一根尖锐的器物顶住。
“商狄,让他们马上住手。”
喻稚青不知何时站在商狄身后,拿着那根商猗削磨出的木棍直直抵在商狄喉间,少年没有丝毫犹豫,那尖锐的一端已经在皮肉上戳出一道血口。
在商狄沉浸思绪、众人沉浸打斗的间隙,喻稚青慢慢酝酿着力气。
他没办法拎动那些铁剑,而且那样也太过扎眼,小殿下只能佯作昏迷,悄然拾起商猗给他的那根木棍他一直没让歧军察觉自己其实能够勉强行走一段距离,那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足够坚持到他走到商狄身边。
正如这根木棍,说尖锐也不怎么尖锐,但用来挟持商狄,刚好也足够了。
八十章
商猗抱着喻稚青一路狂奔。
或许是因为边关夜里的大风,蒙獗先前往歧国军营点燃的大火不仅没能扑灭,如今反有越烧越烈的趋势,犹如一条饥肠辘辘的火龙,大嘴一张,便将整个城池都吞进火海之中,兵戈声和喊叫声在烈焰里扭曲,虽然已近午夜,但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得仿若白昼。
浓烟之下,商狄那曾受过伤的喉咙越发难受,甚至隐隐从喉间尝到腥甜,可这没能使他停下疾奔的步伐,不时便有歧军追上他们,商猗面不改色地啐出一口血沫,长剑横在身前,无论如何都要带小殿下杀出重围。
他是第一次看见小殿下能独自站立那么长时间。
喻崖和之前的许多任大夫一样,都认为喻稚青的腿很有医治的必要,但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没人敢给句准话,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少年需要克服的不仅是双腿乏力当时喻稚青整个膝盖骨都被梁木砸碎了,如今虽已勉强长合,但长时间走路便会好似在针尖行走,定会是钻心刺骨的痛!
其实并不是没有根治的办法,若真能找到“神女”作药引,或许能让喻稚青真正的恢复如常,但他根本来不及动手,歧国便与他们开了战,所以商猗总会抱着喻稚青练习走路,既是怕少年不稳跌倒,更是担心对方会因练习太久而受痛。
可他的小殿下站了那么久。
少年身上还中着药,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力量和勇气,就要拿着一根破木棍去威胁商狄,而歧国太子大概也没想到喻稚青会突然挟持住自己,可那根木棍已经往他喉咙插进了一小段前端,商狄气急败坏,同时很清楚喻稚青是当真敢捅下去,所以快速权衡一番后,他命令歧军停下对商猗的攻击士兵们战斗得太投入,商狄喊了好几嗓子,才把歧国将士唤回了头,结果众人看到他们时,仍旧没多少反应他们全被震撼住了,在这以前,他们统一默认喻稚青是个漂亮的、且完全不能行走的残废,谁承想漂亮残废大大发威,竟把自家太子都给挟持。
敌人太多,商猗也在围困中分身乏术,没法留意到小殿下是何时偷偷爬起来的,此时也是一惊,他知道喻稚青无法久站,立马想要抱起少年,喻稚青却摇了摇头,颤着声音让商猗带着商狄先走,自己跟在他后面。
他很清楚,轮椅早在先前的混乱中四分五裂,商猗只有两只手,没办法又抱自己又拽着商狄做人质。
喻稚青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少年的确是堪称奇迹般地跟在商猗身旁走出了大殿,商狄按他们的要求安排了一辆马车,商猗一手拧着商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一托,把少年送到了马车之上。
喻稚青进到马车的那一刹,双腿直接失了力气,径直跪在马车内,磕得膝盖骨又是一阵生疼,先前那几步路疼得他直出冷汗,仿佛连体内那股古怪的燥热也被强压了下去,过去他的确曾听喻崖提醒过自己不可久站,但小殿下因为力气不够,时常是走几步就要摔倒,根本没机会感受这久站的痛意,今日体会一番,才知是何等地难捱,仿佛被人强抓着双腿直往刀锋上按,喻稚青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当时自己硬攒着一股心气儿去坚持着往外走。
没过多久,商狄也被商猗押上了马车,马车是商狄来塞北时的座驾,里面很是奢华宽敞,装下他们三人也不拥挤,商猗上车前用匕首刺了马屁股一刀,受痛的马匹往前疯跑,将他们带离歧军的军营。
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先前被喻稚青强行按下的情欲再度袭来,商猗连忙抱住少年察看。
商狄冷眼旁观一切,又舔了舔指尖伤口,在那熟悉的铁锈味中,他扬起唇,颇想嘲讽喻稚青几句,但还剩些许的理智提醒他商猗是真的很想杀死自己,考虑到等会儿的计划,他决定此刻还是闭嘴为妙。
躲在商猗怀中的喻稚青硬逼自己保持镇定,他不想让商猗担心,更想知道答案,居然主动问商狄:“为什么?”
为什么。
就算歧国国君对他不好,可他当上歧国太子之后也已经手握大权了,若要报仇,他可以尽管去报,为何还要无缘无故地跑来攻打皇朝?
商狄听到喻稚青的问题时又是一笑,认为这话问得相当幼稚,同时感受到异母兄弟那威胁的目光,大有他要是胆敢刺激喻稚青商猗就会当场宰了他的意味。
此时商狄却不怕商猗了,甚至恶劣地想出了许多卑鄙回答,多得是能让喻稚青恨到吐血的理由,可歹毒心思转了好几圈,最后商狄居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因为你们都在阶梯之上。”
一句话没头没尾,商猗怀中的少年显然没懂对方的意思,正欲追问,外面却是“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大大的颠簸了一番,商猗将小殿下牢牢抱在怀里,便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是商狄的马车!他要逃!”
商猗眸光一冷,忽然醒悟商狄的诡计,怪不得他挟持对方时商狄会那么顺从!
察觉到商猗恨不得撕碎他的眼神,商狄笑了:“后悔当初要戴面具了吧?”
他故意让歧军拉来他到达边关时乘坐的马车,可不是要让他二人舒舒服服地跑路,而是让他们给愤怒的百姓们当活靶子用。全城百姓都记得商狄当初风光进城的场面,这样奢华的马车自然更是记得一清二楚,而他们攻进边关时,他戴着面甲,而喻稚青因为腿伤也一直未在百姓面前露过面,就算这时同他们解释自己并非商狄那派,陷入愤怒中的百姓又有几人肯信呢?
外面喊杀声不断,歧军也在追赶的路上,又一场混战即将开始,商狄好整以暇地倚着车壁,看男人这回该如何抉择。
最好是砍死几个百姓,让喻稚青和这帮人窝里斗。商狄阴森地盘算起来,同时又扫了几眼喻稚青,见少年安静地窝在男人怀中,似乎又没了力气,只剩下隐忍的呼吸声。
这样才对嘛,他虽然考虑他那点身体底子,没敢拿太烈性的媚药思至此处,商狄简直有些后悔,若灌下的真是狠药,根本就不会让喻稚青有机会爬起来挟持自己。
商狄曾经中过类似药物,心里清楚那种滋味有多难熬,脑中又不由浮现出那个蒙獗男人的身影,商狄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突然极不耐烦地嘶了一声,便听见歧军从后方遥遥传来救驾的声音。
前有疯狂的百姓,后是汹涌的歧军,马车被困在中间,根本逃脱不得,商猗只能将少年暂时放在马车上,试图开辟出一条道路,而商狄见商猗背身迎着自己,想起被他掐住脖子走的模样,很有一番报仇的心思。
太子的马车上常备着一把匕首,商狄扫了一眼仿佛陷入昏迷的喻稚青,暗暗摸索到藏匿的匕首,举起就要行凶!
眼见着刀尖即将刺进肉体,商狄甚至已露出得逞的狞笑,可后脑勺突然袭来剧痛,被迫合上眼的前一刻,商狄再度后悔:早知道就该对喻稚青下狠药!
价值连城地瓷器在马车上碎成几瓣,喻稚青自己也有些懵。
除了刚亡国时捅伤商猗外,这是他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伤人,他原本昏昏沉沉,浑身都难受极了,结果见商狄拿着不知从哪得到的匕首要捅商猗,只能拿起身旁的物件往歧国太子一扔,没想到准头那么好,居然刚好砸中商狄脑袋。
商猗听见身后动静,马上明白过来,见商狄不知是死是活的倒在马车中,男人将心一横,索性直接带着喻稚青跃下马车就跑,希望能赶去城外他们与蒙獗军约好碰面的地方。
周遭是流民和数不尽的尸体,商猗不知抱着喻稚青跑了多久,一心想带着少年逃出人间炼狱般的城池。
先前的奇迹用尽喻稚青全部的力气,少年此时已彻底在男人怀里软成一滩,原来商狄给他灌的是房事助兴之物,先前那些药效不过是牛刀小试,此时劲头才真正上来,喻稚青脸红得骇人,比高烧时还要滚烫,即便到了这时,少年仍在拼命忍耐,乖巧地搂住男人脖颈,只有那只紧紧攥住商猗衣衫的手透露出他此时有多难熬。
商猗有时宁可喻稚青不要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