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勾下口罩,疲倦地捏了捏眉骨,凝重道:“手术成功,断裂的肌腱都接好了,不过病人的危险期还没过,需要送进ICU观察,你们做家属的也要仔细护理,他的一只脚仍然在鬼门关。”
赵舒华忙不迭点头,苦悬十几个钟头的心总算勉强落了一半。
陆言琛需要侧身取肋骨做了全身麻醉,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被推出来的时候双眼紧闭,漆黑睫毛静寂垂落,衬得面色极其苍白,寡冷的灯芒覆盖其面上,惨淡至极。
无需医生叮嘱,只看陆言琛眼下的情况就知道,肯定容不得半分轻忽。
除了那年被绑架,赵舒华再没看过陆言琛这样子,心痛得直掉泪。
康敏的秀眸流连过昏迷的陆言琛,若有所思,一颗心忽冷忽热。
陆振齐盯着虚弱的陆言琛,心底同样五味杂陈。
这个儿子忤逆了他十年,处处和他唱反调,还手段强硬地夺了他的权。
他也多次希望世上没陆言琛便好了,毕竟不管是否亲生,都让他如鲠在喉,但如今亲眼目睹这顶天立地的男人躺在病床九死一生,他亦是百感交集。
要是秦浅真因为陆言琛而客死异乡……估计他活下来也只是个无用废人。
手术车徐徐进了轿厢,所有人抬脚跟上。
稍微落后众人的陆振齐看眼窗外黑沉沉的夜幕,脸色晦暗,眼底如有浪涛和礁石碰撞,浪声翻滚,迸发出骇人的激烈光芒。
余光捕捉到寰屿的高层主管兴高采烈打电话报喜,陆振齐眯眸,又把奔涌心潮的水花给强行按捺下去,卷起过惊涛的胸腔忽地止息,连旷然回音都销声匿迹。
希望老天保佑,秦浅能死在陆言琛仇家手中。
这场暴雨下了一天一夜都没停,白天黑夜根本毫无区别,曙光迟迟不见。
陆续有医护人员进出监护室,医疗器械像恐怖的白色幽灵涌进里头。
搜救行动还在持续,秦浅母女依然没下落。
赵舒华在监护室外守着,左眼皮倏然不停跳动,她慌忙抬眼去看陆言琛。
凌乱的脚步声入耳,赵舒华胸口咯噔一下,扭头扫到了陆家佣人手足无措地跑向陆振齐。
走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闯进呼吸,即便是清晨,外面都黑得宛如永夜,浓稠的夜幕压在人心口,像冰冷巨石砸破本就不平静的心海,掀起惊天冲浪!
赵舒华自认这一生也算历经风雨,可当佣人凄然地看她一眼再转向陆振齐的刹那,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不自觉颤抖,想要握紧成拳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冷汗顷刻浸透背后衣料。
整条廊道明明站着人,赵舒华竟觉得比坟墓还死寂,她眼角抽搐望着陆振齐,苍老的唇抖动。
不知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陆振齐魁梧的身形立时僵住,素来沉肃的面容竟显现惶然悲痛。
434:天降噩耗!
似是感应到赵舒华一触即发的情绪,陆振齐缓缓侧头,对上老迈的母亲,心里一时间也闪过片刻恻隐,然而内心深处却仿佛有颗尘埃悠然被埋进土壤。
死的好!终于死了!
他前段时日还找了人偷偷跟踪秦浅,结果那丫头太精明,竟然发觉了!
农家乐的那场火是他找人潜入未安防盗窗的客厅放的,熟料,陆言琛又出手救了秦浅!
陆言琛还背地里查他,他只能买通狗仔主动现身顶包,也不晓得秦浅信没信,可那不重要。
秦浅如他所愿死了,他的秘密再也不会有人察觉。
陆振齐定定地看着赵舒华,按捺兴奋,面上如被人刺了一刀,眼眶积聚起隐隐约约的泪光。
母子四目相对,即便陆振齐未有只言片语,赵舒华却胸腔陡然生疼,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凌晨五点,在秦浅母女被不法分子绑架失联二十四小时后,东边的荃水湾海域传来了噩耗。
一艘载乘六人的偷渡邮轮在海上爆炸,据目击者称,亲眼看到秦浅母女在上面。
警方最先从死难者里确认秦浅的身份。
不算尸骨无存。
比对小卖部的监控,证实尸体是秦浅无疑,而且女尸手里有婴孩的尸骸碎片。
将秦浅母女强行送到那艘邮轮以后,绑匪就搭乘皮划艇离开了。
惊闻噩耗,本就羸弱的赵舒华与康敏一病不起。
如今陆言琛生死未卜,两家公司群龙无首,陆振齐不得不离开医院主持大局,宋月秋连媒体都顾不上应付,立马前往警局处理秦浅的后事。
陆家这半年流年不利三天两头地出事,大众本不稀奇了,可陆言琛的车祸和秦浅母女的惨死,却让所有人的认知两天里接连遭受两次冲击。
人们震惊过后,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对她的香消玉殒纷纷唏嘘不止,惋叹她红颜薄命。
有爱操心的网友提出疑问:秦浅母女死得这么凄惨,陆言琛亦是半死不活地躺着,他若晓得妻女身亡,会如何呢?
康敏也很好奇这个答案。
因而,等陆家人都离开,她缓步走进了ICU。
佣人在守着陆言琛,康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病床前,形容哀戚。
“夫人,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佣人原想安慰康敏节哀顺变,但陆振齐事先有过嘱咐,不能在紧要关头刺激陆言琛。
康敏黯然神伤地看着佣人:“我来陪他,你回别墅帮我取点东西,顺便熬点补汤。”
佣人不疑有他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