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这家酒楼也是他从父辈手中接来的,名曰黄云楼,这酒楼的名号可是京中有名的老字号,恐比云烟瑾的年纪都要大上几轮。
而这小黄老板其人更是长得风流倜傥,是面上一双圆目偏偏眼尾下垂,平添了几分无害,鼻梁高耸,却生了一张薄情唇。
而因为是做生意的,小黄老板的嘴上功夫更是了得,却从不让人觉得局促,和他交谈,便似春风拂面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因而城中大大小小的未出阁的姑娘都将这位“富家公子”当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只可惜小黄老板父母早逝,自己的亲事都没人替他张罗,何况他又天生痨病,自幼便被大夫断言活不过弱冠,如此,这样好的一个人,到了如今,却仍是孤零零的一个。
云烟瑾自从知道了他的事以后,便对这位小老板多了几分同情,连着与他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的。
“小黄老板这叫什么话,我何时说过我是为了等人啊?”
云烟瑾将桌上的酒壶放下,调转了个身子,面上带着笑意开口道,似是有些喝醉了。
“你日日流水的银子往我账上送,却从不往上好的厢房里住,只日日坐在这大堂中央,说你是为了尝我这黄云楼的手艺罢,你却不过只在第一日点了几个招牌,现如今连菜色都固定下来。
吃穿住行你一概不在意,若不是我实在相信我们黄云楼的招牌,怕不是早就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小黄老板真是说笑了,”
云烟瑾看他便如看言晏一般,若是说她对于言晏来说,还有几分害怕被记恨的恐惧,那黄若虚对她而言,便是真真正正的,惹人可怜的孩子了。
“你有观察我的这份心思,不如放几分到梅姑娘身上,如此,你怕不是早就心想事成了。”
“云烟姑娘……”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愿扰了她的好日子,莫怕,我不会提的。”
黄若虚虽然直到如今都没有娶亲,可却是实实在在有个自己的心上人的,那人便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街对面德济堂梅大夫的女儿,梅安清。
听闻他与这位梅小姐青梅竹马,是娘胎里就定下了娃娃亲的,而因着梅小姐自出生时脸上便生着的偌大的胎记,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无一人上门提亲,因而梅大夫也就默认了他们这门亲事。
索性这两位“郎有情,妾有意”,不过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罢了。
可是前几月这小黄老板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副神药,竟一夜之间便治好了梅安清脸上的胎记,现如今梅小姐的容貌大变,一派明眸皓齿的美人之相,又是个好出身,不过几日便已然和京中的富贵人家定下了亲。
到了最后,这小黄老板忙活了半天,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与她……”
黄若虚今日穿了件云纹的白袍子,衣袖抬起漏出他苍白的手腕。
云烟瑾虽医术不如商陆他们,但说到底在药王谷呆了这么多年,也不算半分本事能没学到。
初听闻小黄老板的病时,她也曾给他号过脉,而一切也正如那大夫所言,他已没有几年的光阴,强弩之弓,灯尽油枯之相,实在是回天乏术。
云烟瑾当然也曾动过将他带到药王谷的念头,她医术不精,恐有差错,可药王谷医术当世无人可出其左右,也许,也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且不说如今药王谷中的情况如何,她现如今心中还担心着商陆的安危,断然不可能当即便启程,置他们于不顾。
何况,云烟瑾拿起酒壶,仰头喝酒时,无意间瞥了一眼还站在她身侧的黄若虚,何况他们小黄老板的那位心上人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嫁了。
女子一生之中的一件大事,就算她真的开口让黄若虚同她回药王谷,也总得等到那位梅姑娘的喜宴结束。
只是亲眼送自己的心上人出嫁之事,小黄老板这位青梅竹马也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小黄哥哥!”
云烟瑾心中了然,是那位梅姑娘来了。
“好了好了,去陪你的小青梅罢,光阴如梭,且得珍惜啊。”
云烟瑾摇了摇壶中所剩无几的酒,刚要张嘴向店中的小二讨要,一转头便又对上了黄若虚那副纠结的神色。
“这酒再好也不能日日像你这么灌罢,你若是真的有心事,可以说与我听,总好过……”
梅姑娘半天没看到小黄老板的身影,又忍不住叫了一声,黄若虚的话就这样生生被打了断。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人,最后还是赌气般地拂了拂袖,快步朝门边走去了。
千载光阴,杜康美酒,无以解忧。
“要我说,我既然已经把你救下来了,你又何必回到那龙潭虎穴去,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小皇帝是多巴不得你死在他手上,怎的如今还要自投罗网。”
说话之人正是百晓阁的阁主白鹤生,他与傅凌香因着父辈的交好,又志趣相投,自幼便是至交好友。
此次若不是他提前得到风声,在去往皇城的路上埋伏好了高手,劫下了将商陆运往皇城的马车,此刻的情况怕是要更棘手些。
可是现如今他这平日里聪明绝顶的好友却是要再入虎穴,他是实在想不通,这天底下怎会这般痴傻的人。
“我自知你是为了我好,可沈寒煜已然知道了云烟的踪影,定然会对她下手。
若是放任他这么做,那云烟必会有性命之忧,那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又有何用?”
商陆自上次与那群人动手之后,便伤了元气,此时只是靠在床榻上,便已直觉血气上涌,喉痒不止。
而他的眼睛也愈发差了,连着白鹤生坐在他的床榻边上,他也不过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又是她,你当年为她赔了一条命还不够,现如今竟还要管她的死活。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帮你给她送什么消息,让你们俩在那什么天高皇帝远的荫城又重逢,如此也不会有之后这么多事了。”
白鹤生虽是一阁之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这山上搅弄风云,俗世中的万般愁绪都无从扰他的清净。
人无情便不会伤心,也不会忧愁,所以他也不能理解商陆与云烟瑾这么多年的纠缠,毕竟未曾体会过的人,又何从知其缘由。
“你何必这样说,你自也是知道,若是云烟丢了性命,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会白白浪费。
何况从前我躲在深山老林里,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那无数的日夜里,我又何尝不想手刃仇人,替我凌空派死去的那些冤魂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