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不是的,不是的,娘……”

在云烟瑾少的可怜的记忆中,她未曾见过几次母亲的眼泪,母亲是个极为坚强的人,万事在她这里都能坦然应对,所以看着眼前妇人顺着眼角落下的泪,云烟瑾顿时便慌了神,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只是您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还有爹爹,但是还好,您之前救下的那位萧将军,她将我带回了京城,我后来的日子过的很好,只是,只是,很想你和爹爹。”

云烟瑾不是没想过要提醒母亲小心萧策,但是先不论这里是否是梦境,光是明白这个地方的云烟瑾已与她长到少时的一般年岁,她便应当知晓那些祸事并未降临在他们身上。

如此她又何必把那些血淋淋的经历再掏出来,再惹得母亲担忧与伤心,何况她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奇遇,半分都不想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竟是这样……”

即使早有准备,她也未曾想象到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她的瑾儿小时候是那么活泼的一个孩子,老天却为何这般无情,硬要让她成为如今这般样子。

“母亲,我记得您常说情之一字是这世间最美好之事,可我今生却屡次利用他人之情,您是否会怪我?”

云烟瑾不想让面前之人太过自责,那样滔天的灾祸本就另有真凶,更何况她之后的日子也总归是作茧自缚,想到她这一生做下的错事,云烟瑾便不自觉地讲出了自己心中的惶恐。

“有情人的付出与得到,本就是不能计较的,你以为自己是利用,可是我听起来,却是觉得你自己也付出了真心是不是?”

说出的话不能收回,云烟瑾就像是等待刀铡落下的犯人,等待着自己最亲近之人见到自己最为丑陋的一面,却不想,娘亲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她有付出过真心吗?那是自然,不然她不会这般欠下这么多的罪孽,可是她心中的愧疚却是无以偿还,因而日夜辗转反侧,却不想母亲竟比她自己还要更加明白。

“我……”

“爱一个人,便是希望她得到最好的,就像父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总希望为她遮风挡雨,让这世间万般不平之事都远离她,这爱是心甘情愿的,亲人如此,有情人亦然。

母亲知道你也是这般,我的瑾儿从来都是一个过于心软的人,可这心软,有时候却是会害了你啊。”

爱之深,责之切,她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与面前的孩子讲,却知发生过的事早已发生,往事已成事实,她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母亲,我年少时也是盼过爱的,我愿同你一样,得一个和爹爹一般的有情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女儿志短,没有悬壶济世救济天下那般的鸿愿,只愿遇一良人,归隐山林,做对平凡夫妻便好。

而那个良人,女儿已经找到了,我与他两情相悦,而后又成了婚……”

云烟瑾不知是哪里来的预感,似乎此时不讲清楚这些事,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更何况她也想让母亲知道,她找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归宿,找到了一个自己心甘情愿喜欢上的人,这是好事,也是她一直希望与母亲谈起的事。

“那便好,那便好,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不容易,娘亲一直怕你这副性子安定不下来,我与你爹爹又不在你身边……”

妇人握着云烟瑾的手僵了僵,似乎意识到眼前之人早已失去了自己的陪伴,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连着婚娶的大事都没有父母在旁操办,那该是怎样的光景,她光是想到,便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可惜我们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情,聚少离多,甚至于如今,我怕是要永远离他而去了。”

若是此生有人能让她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的不安,那应当也只有自己的母亲了,云烟瑾明白,她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这个地方的“不速之客”,本不应该给面前之人带去那么多的担忧与烦恼。

可是她忍不住,她平生只得了这么一次与母亲相见的机会,她恨不得将自己这一生的故事都娓娓道来,可话到嘴边,却只能想起来最为不舍的一件。

“那便好好珍惜余下相处的日子,这天下之大,说到底对于人来说,生离死别都是常事,而也正是因为生的短暂,才要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活着的日子过好,所以瑾儿,不要害怕,不要让爱你的为你担心。

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虽说母亲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意中人究竟是谁,但是我想你们应当都很爱彼此,所以无论还剩多久,你们都要好好的在一起,不要让两个人都后悔,知道吗?”

妇人的手落在了云烟瑾的头上,她任由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儿像是回巢的鸟儿一般趴伏在自己膝上,树上的花瓣随着一阵微弱的风被吹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云烟瑾没有说话,于是似乎此刻,便是永恒。

“虽然母亲没能陪伴在你身边,但你要知道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和爹爹最爱的孩子,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只是想来,却是实在遗憾的很,没能看到你出嫁,穿上嫁衣的那天,但我们瑾儿长得如此貌美,不用想也定然是个顶顶漂亮的新娘子,只是可惜了这树下为你埋的女儿红,原本是要当做你的嫁妆的。

这么多年,母亲也不盼得你大富大贵,只要这日子活的随心幸福便好,天下父母……”

云烟瑾从床榻上醒来的时候,睁眼时,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因此她这才终于敢承认,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美梦易碎,自也是惹人流连,可是自梦中醒来,人的日子却还是要照样过下去,外袍披在身上还是冷的很,她无端想起了傅凌香藏在地窖里的那坛子清酒,喝了酒,许是身子便能够暖些。

她并非是嗜酒之人,但病中之人,总是有些无端的强求,因而云烟瑾提了提脚上的靴子,将外袍围的更紧了一些。

推开门时的风惊掉了一树的花,云烟瑾想,那方小院里,她应当往那桂花树下埋下几坛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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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番外三

“五皇子,您快些从那树上下来吧,别管那野猫了。”

沈寒煜的贴身奴婢是他自小的奶娘,小皇子的母亲令贵妃在他生产之日便因血崩而死,而后这五皇子又被太医诊出有胸痹之症,身子孱弱,不宜习武,要好生将养许才能多活些寿命。

因此这宫中人便有传言说那令贵妃乃是遭了天谴,这才产下了个这么不祥之胎,而后自己又丢了性命,只留着这么一个祸害留存于世。

而这谣言最终也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于是他便将这个还未足月的婴儿给扔到了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只留着一个奶娘跟着,所以说到底若非是有这个嬷嬷,沈寒煜许是活不到这个年岁的。

“嬷嬷,我下不来了。”

树上的小孩惨白着一张脸,连头都不敢往下看,而他怀中的狸猫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宫中野猫众多,救一只又能如何,皇子何必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站在树底下的奶娘急的团团转,且不说她不会爬树,就算她爬了上去,也未必能将安然地将小皇子给带下来。

而这操办湖海之宴的宫女太监眼看着马上便要来了,若是让他们发现五皇子在这里,而后再禀报上去,怕不是皇帝娘娘们又要怪罪下来,到那时他们主仆二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你那只猫,能借我抱抱吗?”

不知是什么时候树下竟出现了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她仰着一张脸,看着树上那一人一猫,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般窘迫的境况。

而站在她身旁的奶娘却是认出了她腰上的那块玉佩乃是萧将军府上的,因而便也猜出了她的身份,萧将军位高权重,皇帝对他的亲眷自然也是重视的很,她自然是不敢怠慢,

“姑娘,我家皇子为了救那狸猫,现如今在树上下不来了,不知您可否寻来个侍卫,将他带下来。”

事到如今,也只好惊动他人了,只是比起他们去说,这萧将军家的小姑娘许是更能叫动那些“言听计从”的皇家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