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谢徵哥哥是为了自?己才?惹出的事,若是他愿意的话,兴许外?祖父还会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网开一面;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也会负责。
“谢徵哥哥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一会儿?我先向外?祖父求情,”她拉着谢枕川的衣袖不松手,语气庄严得像是在发誓,“若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一起去蹲大牢。”
谌庭已经笑得要?打跌了,他笑眯眯提醒道:“左右这事是谢公子?犯下的,梨姑娘任他去蹲大牢便?是,你在外?面,还能三不五时给他送一顿饭。牢里?的饭食可不好吃,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家受得了的。”
“我能吃苦,”梨瓷表完忠心,又开始思考这件要?紧事,“而且爹爹肯定会派人给我送饭的,我让他们再多做一份。”
谢枕川垂眸,望向拉着自?己衣袖的细白手指。
她虽是说着自?己能吃苦,实际上已经害怕起来了,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此刻心情也十?分微妙,一面对入赘之事嗤之以鼻,一面竟有些心羡起自?己捏造出的谢徵来。
哪怕他以濯影司指挥使、信国公府世子?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她眼里?也始终是那?个谢徵。
可惜这世上并无这样的“谢徵”。
那?双凤眸微沉,声音也带了些暗哑,晦涩道:“抱歉。”
谢枕川还未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谢大人,谌大人,请入内说话。”
梨瓷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路上始终拉着谢枕川衣袖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宋锦娇贵,已经被攥出折痕,再不复从前端整。
第34章 苦种 罢了罢了,这是苦种,你喝不来的……
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周则善仍旧醉心学问,亦常常奔走于书?院讲学。
早在前年如此猖獗、浩大的科举弊案发生时,他?便对江南吏治失望了,一直暗中搜集证据, 虽有进展, 仍是?力有不?逮,后?来发现谢指挥使乔装身份来此, 尤其是?在周济之事?发生后?, 他?总算是?可以放心地抽身而退了。
只是?今日谢指挥使忽然暴露身份,也不?知是?案件有了重大进展, 还是?事?出意外, 他?作为广成伯府的主人,于公于私,都应当过问一番,这才匆匆从小椽山赶回。
周则善一边令人去请谢枕川前来相商,一边沏了壶钟爱的凤凰单丛。
他?泡功夫茶的技艺着?实一般,慢悠悠地“韩信点兵”、“关公巡城”之后?, 却还未等到?来人。
明明是?两位年轻人,也没有腿脚不?便的毛病,小厮回禀之后?却迟迟未至,周则善便百思不?得其解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正准备起身走走, 刚一推开?门, 就看到?那?几个年轻人站在院门外,阿瓷那?个小丫头拉着?谢枕川的衣袖,恳切之情满溢。
他?自认是?个开?明的老头子, 对晚辈们的管教?也多是?无为而治,唯独对阿瓷这个外孙女,连带着?远嫁女儿的那?份,多疼爱了些。
这孩子身体不?好,又心思单纯,他?和其父梨固早早地定下了招婿的章程,这两年养在府里,亦是?人见人爱,最多不?过管束些吃食,护着?她天真烂漫地长大。
梨固也想再多留她两年,两人原定计划就是?等阿瓷及笄之后?,在周则善的学生里头挑一个德才兼备、出身贫寒,真心喜爱阿瓷,且愿意入赘之人,成此婚事?,谁知世事?无常?,她竟在府里惹上了这么一尊大神。
作为长辈,周则善思考的自然要深远些,阿瓷容貌好,性格天真烂漫,偏生遇到?心思深沉,又位高权重的谢枕川,若任由事?态发展,受伤的只会是?阿瓷,还是?得趁有转圜余地,早些斩断孽缘。
思及此,周则善轻咳了一声,着?意提点道:“谢大人,谌大人,请入内说?话。”
他?讲学多年,声音中气十足,虽然隔着?遥遥数十步,依旧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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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在这世上梨瓷最崇敬的人,其一是?爹爹,其二便是?外祖父了。
周则善头发斑白,着?一身素净儒衫,额间与?眼角俱是?深浅不?一的皱纹,眼里却依然闪烁着?睿智与?温和的光。
世人赞其志坚毅,其理深远,其学精深,梨瓷虽然没看过外祖父的文章,但也知道他?每次说?话都很有道理,让人心悦诚服。
梨瓷原本还在想如何让外祖父不?要为难谢徵哥哥,却听见他?开?口称了一句“谢大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谢徵哥哥……怎么会变成谢大人呢?
她心中茫然,但在外祖父面前,拉着?谢枕川衣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收了回去,乖乖地站好。
这已?是?谢枕川第二次见到?广成伯了。
周济之事?后?,他?预料周则善早已?认出自己身份,两人虽不?见面,但对某些事?情已?有了默契,如今也到?了该联手的时候。
谢枕川心知自己该说?什?么,但衣袖处牵引的力道消散,他?又情不?自禁垂下眼眸。
梨瓷虽松了手,衣袖处的折痕仍在,被她先?前用力地捏成了乱七八糟的形状。
谢枕川并未伸手去抚平袖口那?块褶皱,而是?径直拱手道:“先?生言重了,在下虽有幸与?先?生同?朝为官,但既是?晚辈,又是?学生,实在不?敢以‘大人’自居。”
他?声如磬玉,立如玉树,肃如松涛,就连周责善也忍不?住心生赞许,如果谢枕川真是?谢徵,倒是?一个极佳的赘婿人选,可惜齐大非偶,莫说?阿瓷还打的是?招婿的主意了。
周则善看了一眼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心中暗叹一声,却还是?道:“是?谢大人言重了,既然谢大人应允,阿瓷也一起来吧。”
梨瓷心里的疑惑早就要压不?住了,知道外祖父有意为自己解答这一切,便跟着?站在了他?的右手边。
周则善向两位年轻人作出“请”的手势,推开?书?房的门,引着?众人依次坐下。
“早听闻谢指挥使忠君爱民,中正无私,谌参议直言正谏,仗义行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他?说?完客套话,又转头看向梨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了,这些阿瓷应当还不?知道吧?”
梨瓷点点头,她不?知这“指挥使”是要指挥谁,“参议”又是?要参什?么的,只是?下意识地望向谢枕川,只见那一双墨色的凤眸里浮动着?清辉,已?写?出了她要的答案。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雅集上客人们对这位谢指挥使的议论?:二品以上,圣上赐服,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之子,濯影司指挥使谢大人……
大约是?和“谢徵哥哥”相处久了,她一点儿也没有畏惧他“可怕”的身份,只沉浸在自己希望彻底破灭的失落里: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努力就会有希望,但这样的一位大人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入赘的。
梨瓷彻底歇了心思,垂着?头,语气惘然若失,还有着?小小的控诉,“我一直以为谢指挥使便是?谢徵哥哥,这位谌参议也说?他?只是?小门小户的公子。”
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外祖父的右手边,活像一只被抢走了胡萝卜的兔子,眼尾红红的,垂头丧气。
长痛不?如短痛,周则善只能狠心装作没看见外孙女的失落,还要快刀斩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