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呀,”梨瓷昂首挺胸,正要向谢枕川表露心迹,忽然想起邱掌柜提醒她要顾及谢徵自尊、徐徐图之的话来,立刻又重?新坐好,拼命暗示道:“反正我有很多很多零花钱,如果谢徵哥哥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努力攒钱买给你。”
她正襟危坐看向自己,晴山色的浣花锦像是霭霭云烟一样轻柔地笼着这?朵娇嫩玉芙蓉,水盈盈的眼睛更像是蕴藏了整个?东海的珠光,便是黄金万两,在如斯美人面前,也要失了份量。
谢枕川微微一怔,目光重?新落回纸页上书的“聚贤书斋”四字来。
他不自觉将梨瓷与?集会的入场条件一一对比,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又想起自己那幅当日?寄卖便当日?售出的画作来,忍不住问了句,“阿瓷,你去过西市街口那家聚贤书斋么?”
梨瓷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谢徵哥哥真是料事如神,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谢枕川略一挑眉,起了兴趣,“花了不少钱?”
梨瓷立刻摇头,自矜道:“没?花多少,一共才一两六钱二文。”
“燕栖生的《高山琼楼图》,五十文,”她特意将谢枕川的画摆在第一个?来说,又如数家珍道:“放虞居士的《孤舟垂钓图》,一百文;遨邺先生的《清梦图》,一百五十文,总之就是以此类推,最贵的也不过是玄都山人的《荷花图》,二百文。”
她越说,谢枕川眼中?笑意便越虚一分。
她倒是当真去买了自己的画了。
还是最廉价的那个?。
五十文。
梨瓷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一堆画作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燕栖生的《高山琼楼图》了,画得最好,也最……”
她想不起那日?泠表姐夸赞的原话了,半天没?有说出来。
这?下虚假的笑意也消耗殆尽了,谢枕川面无表情替她说完,“最便宜。”
梨瓷“啊”地一声抬起了头,试图用拙劣的演技替谢枕川挽回自尊,“谢徵哥哥,那是你的画吗,画得真的很好!”
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新词,“简直是物?美价廉!”
“你别灰心,我问过掌柜了,下次再拿去寄卖,就可以卖得一百文了!”
“行?了,”谢枕川不想再听她五十文笑一百文,但总算还有些用处,也不得不斡旋道:“先?吃些东西吧。”
向窗外雨势渐弱,南玄来得及时?,不仅带回来了世子钦点的赤沙糖姜汤、蜜煎雪藕、糖霜炒瓜子,还有广成伯府的厨子做的藕粉桂糖糕和?莲叶羹。
五样吃食在桌上排开,也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赤沙糖姜汤共有两盏,梨瓷看着谢枕川,语气难得有些忸怩,“谢徵哥哥,你的风寒好了吗,还用不用喝姜汤?”
谢枕川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怎么,你要喝两盏?”
“小松鼠今日?陪我一起饮风看雨,但是被打雷吓到了,还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梨瓷仍旧看着他,目光殷殷,“如果你不喝的话,我想分给它一盏。”
“它太小了,不可以喝甜汤。”
谢枕川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亲自站起身来,端起两盏姜汤,一盏落在梨瓷面前,另一盏给了自己,为绝后?患,干脆还让南玄倒了一盏白水,和?那碟炒瓜子一起放给了小松鼠。
事已至此,梨瓷也没?有坚持,也将剩下的甜品做了分配,自己只吃蜜煎雪藕,慷慨大方地把藕粉桂糖糕和?莲叶羹让给了谢枕川。
南玄不由得“哎呦”了一声,那蜜煎雪藕里?的藕,是专供给谢枕川的御河果藕,而广成伯府所制的藕粉桂糖糕和?莲叶羹,不过用的是寻常菜藕罢了,这?位表小姐也太会吃了。
谢枕川淡淡喝了一口莲叶羹,“行?了,下去吧。”
南玄赶紧闭嘴,看来自己又啰嗦了。
梨瓷也觉得今日?的藕片特别好吃,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脆嫩甘甜,再混合上淡淡的焦糖甜香,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谢枕川浅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箸勺,循循善诱道:“听说聚贤书斋中?有不少难得的藏画,阿瓷既然喜欢买画,改日?若是再去聚贤书斋,可否知会我一声,我也好一同?去见见世面。”
南玄在一旁,听得实在感慨万千,自家世子为了此案,已经?开始出卖色相了,实在是能屈能伸,定?是能成大事之人。
梨瓷干脆地点点头,“好呀,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天晴了我们便去吧?”
像是应了她的话,很快便雨过天晴。
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在这?场大雨里?落净了,湛蓝的天空里?零星飘散着几抹浅淡的云,太阳灿然一新。
小松鼠还在一颗接一颗地磕着炒瓜子,梨瓷磨磨蹭蹭,吃完了所有的蜜煎雪藕,又叮嘱了南玄记得把它送回院中?的那棵枇杷树上,才和?谢枕川一道出门了。
此刻煦日?当空,集贤书斋似乎新换了招牌,漆金的檀木匾额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书斋最怕这?样的大雨,好在下得不久,徐掌柜正亲力亲为在门口扫水,见梨瓷带着人来了,立刻热忱道:“梨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她看着梨瓷身边的俊俏公子,朝她挤了挤眼睛,语气里?带了些亲切的打趣,“这?位是?”
梨瓷也拼命眨着眼睛,示意她不要乱说,“徐掌柜,这?位是我的表哥谢徵,我们今日?是想来书斋看画。”
两人眉来眼去的动静简直是把谢枕川当成了瞎子,有眼睛的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蛐蛐之意。
谢枕川只当没?看见,按部就班地拱了拱手。
“真是不好意思,画作这?些平日?里?都是我夫君在管,今日?不巧他带着姑娘回娘家……哦不,他家了,”徐掌柜一边带着两人往书斋里?边走,一边笑道:“谢公子一看便是高人雅士,不怕二位笑话,我是个?商人,对书画只懂些粗浅门道,若是有想要的,尽管言语一声,梨姑娘也算是熟人了,定?然不会少了折扣。”
“徐掌柜客气了,”梨瓷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决定?向谢枕川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其实我也不懂,您尽管将店里?最贵的画拿来便是。”
“哦~”徐掌柜自然还记得自己上次给梨瓷提过的建议,又再次上下将谢枕川打量一番。
她第一次见梨瓷,便已经?惊为天人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可以相配的俊秀郎君,怪不得还没?入赘呢,就已经?吃上软饭了。
她推开了专门存放画作的画室,面前满满当当悬挂的都是各类大家的画作,指着其中?一幅道:“这?一幅《梅山傲雪图》是本朝梅先?生的大作,八百两银子,如何?”
梨瓷转头看着谢枕川,一幅全凭他做主的模样。
谢枕川淡扫一眼,“疏影横斜,傲骨凌霜,可惜雪山墨色稍轻,笔力浮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