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还冒着滚烫的热气,梨瓷没喝,只用眼神尝了尝那道素茶饼,正义凛然道:“但是父亲给母亲气受了,实在是不应该。”

嘉宁长公主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果然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若是恕瑾还未成亲,今日恐怕又是在官署里边忙一天,哪里会登门,更?不会同自己说这些?体己话。

她招了招手,示意梨瓷坐到自己身边来,眼底泛起温柔波光,“所以小瓷今日是来替我主持公道的么?”

梨瓷与长辈撒娇惯了,此刻便熟练地挽着长公主的手,连连点头道:“母亲莫要生?气,您看?父亲那样?子,分明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不如便把话说开,若是有误会,便解开误会;若是有错处,便让父亲认错。”

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嘉宁长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下眸中泪光。

她忽然注意到了梨瓷头上的通雕玉兰花翡翠发簪,转了话头道:“阿瓷头上这簪子,看?着颇有几分眼熟。”

梨瓷偏过头,以便她查看?,“是从应天临行前,外?祖母所赠。”

嘉宁长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的确是当年的那枚簪子,她面上露出怅然神色,“是了,当年这还是枚白玉簪呢,只是不小心?被你外?祖母失手磕坏了一点,那通雕的技艺难得?,难得?先生?有求人的时候,本宫也听闻了,最后便请内廷银作局的工匠将其修补,又以翡翠俏色,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今日竟又得?见了。”

梨瓷也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样?一番缘分,谢过母亲。”

“当年先生?已经向本宫道过谢了,”嘉宁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想起什么,方?才的怅然已经一扫而空,又话锋一转,愤愤道:“本宫与信国公成亲多年,也未见他?送过一根发钗!”

她常年端着长公主的风度,这些?委屈,除了身边的女官,从未与人诉说过,也不便与人诉说,今日听闻梨瓷此言,有如遇到了知音,虽是小辈,她竟然也难得?有了倾吐之意。

她回握住梨瓷的手,将信国公的不体贴、江氏的挑衅、外?人的误解、成亲多年的委屈……慢慢都说出来了。

有了那话本的前车之鉴,梨瓷很快便看?明白了,那江氏多半便是想再嫁信国公府,才从中挑拨离间,可信国公除了照拂,的确从无异心?,她便从长公主这边下手,试图挑拨离间。

她一面安慰长公主,一面同仇敌忾,两人关系又亲近许多。

谢枕川坐在一旁,安静地翻阅三大营相关的文书卷宗,但见两人气得?很了,便出言应和两句。

梨瓷原本还觉得?他?态度敷衍,可细问?之下,他?竟能精准复述出两人交谈的每一句内容,甚至在最后关头一锤定音,替长公主做主将江氏母子遣返回祖籍去。

-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

两人总算是将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间的误会剖解得?七七八八,父亲虽不解风情、粗枝大叶,但好在守得?规矩,从未越界,两人宽慰了母亲一番,又保证让父亲亲往长公主府负荆请罪,这才折返信国公府。

信国公早知两人去了长公主府的消息,此刻便微微侧过脸道:“怎么,你们是替长公主来当说客的?”

他?面上那巴掌印本就着力不重,敷了药后痕迹已消去大半,只颧骨处还留着浅淡的绯色。

梨瓷点点头,坦然道:“既然原是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才好。您与母亲间不过是些?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误会?”信国公冷笑一声,“我可不觉得?是误会。你是周则善的亲孙女,自然要替他?说话。”

“父亲!”谢枕川上前半步,将梨瓷护在身后,沉身道:“阿瓷有孕在身,还担忧你和母亲争执之事,您若是不领情,我们便暂先告退了。”

“诶……”梨瓷慌忙拽住他?的袖子,还不明白怎么便要走了。

信国公也没阻拦,只是两人转身时,他?忽地瞧见了梨瓷发上那根翡翠发簪,失声喝道:“站住!”

梨瓷正要停下脚步,谢枕川却?已揽紧她的腰,继续大步流星向前走。

信国公只好改口,语气也缓和了些?,“等会儿?。”

谢枕川这才回身,拱手道:“父亲还有何?吩咐?”

信国公死死盯着梨瓷发上玉簪,面色郁郁沉沉的,“你头上这根簪子是从何?处而来?”

“父亲也认得??”梨瓷一点儿?也没被他?语气吓到,歪了歪脑袋,将先前的话又说一遍,“这玉簪是我外?祖家传之物,原是给儿?媳妇的簪子,只是我从应天府临行前,外?祖和外?祖母一起赠给了我。”

信国公眉头紧皱,质疑道:“既然是给儿?媳妇的,怎么会在你手中?”

梨瓷伸手将发簪取下,翠色玉兰花在她掌心?泛出温润的光泽。

她转手将其递给了谢枕川,犹犹豫豫道:“既然如此,那……我给恕瑾哥哥?”

第119章 家法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以后信国公府……

信国公被她这番话气得几乎仰倒, 见谢枕川当真伸手要接那枚簪子,更是怒目而向。

谢枕川却?恍若未见,修长?的手指稳稳接过那枚翡翠发簪,声音含笑, “既如此, 那便谢过外祖和外祖母了。”

信国公狠狠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谢枕川似有所觉, 未将簪子收下?, 反而转手递还给梨瓷。

信国公面色稍霁,不料下?一刻便听得儿子温声道:“还要劳烦阿瓷替我簪上。”

梨瓷踮起脚尖, 谢枕川也配合地倾身。

他今日下?朝后便换了一袭月白绣青竹平纹罗圆领袍, 带了束发白玉冠,正好未佩发簪。

如墨的长?发被束得端方整齐,一张玉面如切如磋,这般姿仪,有如翠竹映雪,琼林玉质, 便是连日辉也要黯然几分。

梨瓷将发簪从冠侧别了进去,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轻声道:“真好看。”

信国公见他还要将那带着一点绿的翡翠发簪往自己?头?上戴,怒不可遏,口不择言道:“好看个屁!”

“大男人头?上带一点绿, 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完又察觉自己?这话似有不妥, 顾及儿媳妇还怀着身子, 信国公强忍动手的冲动,厉声呵斥自己?那个孽障儿子,“还不快给老子取下?来?!”

谢枕川纹丝不动, 只是从容劝道:“父亲,您冷静些。”

信国公越发觉得这是个孽障,“冷静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