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 便不称病了?。
梨瑄又仔细考虑了?一番,据闻嘉宁长公主脾气宽和,亦无争强好胜、勾心?斗角之意?,便是小瓷自行宴客,招待不周,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也正好让他们知晓妹妹并无做冢妇的手腕。
他便转头看向梨瓷,“小瓷,若你今日单独去见客,可?做得来?否?”
梨瓷点点头,想当然地应下了?此事, “可?以呀。”
不就?是倒杯茶、再说说话的事么。
见梨瓷如此心?大, 梨瑄也不再向妹妹多交代?些什么, 只是笑了?笑,“那哥哥便回房‘养病’去了?,此时便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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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长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地驶入朱雀大街, 方才临街的那些牛鬼蛇神?便纷纷闭嘴了?,个个都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禀报自家老?爷夫人?,这新邻居可?不得了?,搬来?的第一天,长公主便亲自登门?为其站台,惹不起惹不起!
方才那出言不逊的婆子?更是悔得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打定主意?日后出门?都绕着梨府走,莫要让人?认出来?了?。
梨瓷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先去了?厅堂,朝绣春吩咐道:“沏一壶白毫银针来?,再要一碟透花糍、一碟莲蓉酥、一碟玉润糕。”
“啊?”绣春有些犹豫,这都是小姐自己爱吃的东西,也不知合不合那长公主的口味,“要不要再换些别的茶点,府里也做了?些云腿饼和八珍糕,小姐喜欢吃的,自己留着不好么,少爷那里还?私藏了?些?顾渚郎家送来?的顾渚紫笋……”
“既是贡茶,想必长公主也喝腻了?,”梨瓷理直气壮,她才不傻,若不是长公主来?访,哥哥绝不会允许自己吃这些甜丝丝的点心?,“既然是恕瑾哥哥的母亲,想来?口味也与他差不多,自会喜欢的。”
绣春只得作罢,下去吩咐茶点去了?。
裕冬则陪着小姐前去迎客,她慢步走在梨瓷身侧,悄声道:“小姐,顺天府里的贵人?规矩多,格外讲究男女大防,奴婢知晓您和谢大人?关系亲近,一会儿最好还?是装得生疏些。”
梨瓷点点头,难得有些正经模样,“我省得。”
两人?来?到府门?前,朱红色的轿帘一掀,露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来?。
嘉宁长公主缓缓下了?轿,目光落在檐下的少女身上,只见她身着一身?杏色缂丝丛兰纹大襟窄袖温襦,生得花容月貌不说,那双眼?睛像是林中小鹿一般,清澈灵动,纯净无垢,倒是个难得的可?人?儿。
梨瓷依照礼数盈盈下拜,"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谢枕川,他今日着了?身暗紫银纹的云锦圆领袍,清逸严整,衣袍上一丝褶皱也无,那双凤眸便是与长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清贵无双。
谢枕川已经令人?知会过她,不太担心?梨瓷露出马脚,只是回望她一眼?,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不必多礼。”嘉宁长公主含笑点头,余光瞥见自家儿子?正站在一边,神?色淡漠,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那梨姑娘也没有要向谢枕川行礼的样子?,只是引着两人?入席。
嘉宁长公主自然是上座,梨瓷乖乖坐在长公主下首右边的位置,谢枕川正好在她对面。
绣春上来?奉茶,厅堂里安安静静的,只听闻茶水流淌之声。
梨瓷是第一次招待这样的贵客,还?要与谢枕川装得半生不熟的样子?,她却一点儿未曾拘束紧张,反倒觉得京城的规矩虽多,但也十分有趣。
在长公主看不见的地方,她悄悄地朝谢枕川眨了?一下眼?睛。
她左边的那只眼?睛圆溜溜睁着,另一边眼?睛却如蝶翼般快速扑闪了?一下,望向他的那双眉眼?仍然弯弯的,娇俏可?爱得有些过分了?。
谢枕川似无所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只是刚抿了?一口便皱起眉来?,显然是烫着了?。
嘉宁长公主才闻了?茶香,抬头便见谢枕川眉心?微蹙,似是不悦,不由得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茶汤滚烫,舌尖的灼意?似急流般弥漫开来?,心?中被蝶翼扇起的涟漪却还未散去,谢枕川放下茶盏,面不改色道:“无事。”
嘉宁长公主便也不再多问,将注意?力转回了?梨瓷身上。
她抬手示意?侍女们奉上锦盒,温声道:“听闻梨姑娘身子?抱恙,吾儿特意?为你去寻了?些需要的药材,还?有些是宫里特制的补药,你且收着,好好调养一番。”
梨瑄先前已向梨瓷提过此事,她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能够解“噬月”之毒的药材,便从善如流地收下了?,规规矩矩地道谢,“多谢长公主殿下关怀,民女如今食甘寝安,也算是无碍了?。”
说到“食甘”二字,她又转头看了?一眼?绣春,示意?她快些上点心?,眼?神?里满是期待。
见梨瓷身中奇毒还如此坦然自若,更无半点挟恩图报之意?,嘉宁长公主越发觉得这姑娘率真可?爱起来?,又真心?实意?地关切几句,“不知你家中长辈身体可还安好?今日登门?拜访,听闻令兄身体抱恙,可?要本宫差御医来看看?这些个庸医,治奇毒是不能的,寻常病症也还?算勉强。”
梨瓷一一作答,“回长公主,家中长辈身体康健,哥哥不过是初到异地,略有不服之症,并无大碍。”
这些不过是寻常问话,谢枕川见她应对都得当,便也镇定自若饮起茶来?总算未烫到了?。
嘉宁长公主点点头,又问了?几句,“来?这京城可?还?习惯?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久闻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民女虽是初来?乍到,但也觉得处处新鲜有趣,日后定要好好见识一番,”梨瓷说的都是真心?话,又一本正经道:“先前在广成伯府里读过《四书》,近来?闲暇,未曾读书,只作了?消寒图消遣。”
这番话实在是出人?意?料,当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京中那些书香门?第出身的贵女,多半也只道自己读些诗词歌赋,从未有梨瓷这般坦诚的,嘉宁长公主也未看出她是个半吊子?,只觉她蕙质兰心?,心?迹双清,心?中愈发喜爱了?。
听见梨瓷这番大话,谢枕川端着茶盏,庆幸自己方才未曾喝茶。
嗯,《四书》自然是读过的,不然如何做出《论入赘之裨益》这等惊世骇俗的文章来?,只是读得如何,便另说了?。
他漆黑的眼?眸里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似是氤氲的茶雾。
两人?说着,绣春已经将茶点端了?上来?,正是按照梨瓷先前的吩咐,一碟透花糍、一碟莲蓉酥、一碟玉润糕。
梨瓷眼?前一亮,有了?茶点,她便不大愿聊天了?,热情地邀请长公主喝茶吃点心?来?。
长公主喝了?一口茶,更以为梨瓷是个风雅之人?,颔首道:“这雪后的白毫银针,的确是甘甜爽口,别有一番风味。”
梨瓷只是喜这白毫银针蜜香如糖水,也以为遇到知音,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口透花糍,软糯的豆沙馅在舌尖弥漫开来?,绵软甜适。
被兄长盯得太紧,她已有半年未曾吃过点心?了?,长公主万岁!
她在心?里欢呼一声,顾不上答话,只是笑眯眯地抿着豆沙馅,想要将那份甜蜜抿化在舌尖,欢畅之意?几乎要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来?,瞧着便让人?欢喜。
这三样茶点一端上来?,谢枕川便看出了?梨瓷的心?思,只是当着母亲的面,不便拆穿她,只好也拈来?一块透花糍吃了?。
哼,这一碟透花糍,少说放了?三勺石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