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蔬果仍有不?少,他?便选了最为新鲜的一把冬葵。

梨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好奇地问道:“恕瑾哥哥做过这道菜吗?”

谢枕川摘下顶端最嫩的菜叶,置于?竹筛里,不?紧不?慢道:“不?曾。”

握住冬葵的那双手冷白胜雪,手指修长得过分,轻易便将菜叶掐头去尾,只留下最好的部分。

原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此刻却拿了匏瓜瓢,倾身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仔细冲洗择好的冬葵来?。

他?仪态实在太好,即便是倾身舀水,脊背也仍然挺拔笔直,如松如竹,不?过是洗菜而已,却硬生生被他?作出点茶的风雅来?。

梨瓷看得直愣愣的,虽然她不?爱吃青菜,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谢枕川做的冬葵也很好吃的感觉。

菜备得差不?多了,谢枕川又勉强辨认出菜油的罐子,待油热得差不?多了,将冬葵与笋倒进了锅里。

锅里顿时爆发?出“滋啦滋啦”的一阵巨响,滚烫的热油溅到?手背上,瞬间肿起一个小小的红点,在冷白干净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梨瓷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恕瑾哥哥你没事吧?”

谢枕川原本是不?以为意的,但见她关心,便从善如流地皱起眉来?,轻声道:“只是些许烫伤而已,让阿瓷见笑了。”

梨瓷举起他?的手,大?概是方?才碰了水的缘故,当真如霜雪凝成的一般,白净而冰凉。

她虚虚握着谢枕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呼,呼,这样就不?痛了。”

谢枕川虽知烫伤应当以流水冲洗,或以雪敷之,但见她托着自己的手,凉凉的轻风吹过手背时,似乎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那一点微小的疼痛早已经忽略不?计了。

他?甚至有些惋惜怎的只溅在了手上。

或许油温还低了些,不?对,应是菜叶上的水沥得太干净了些。

第66章 床底 谢枕川来不及推拒,已经被梨瓷带……

打断这?份遐思的?是从锅里?传来的?一阵焦糊味儿。

梨瓷上一次闻到这?种味道, 还是梨瑄初次逞强做饭的?时候,那次动静可闹得不小,最后是大?家一起饿着肚子抬水灭的?火。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松开手, 转头去看锅里?的?菜。

谢枕川慢慢将手放下, 重新拿起锅铲,拨弄了一下锅里?的?菜叶, 眉头微微皱起。

这?青菜未免太娇贵, 糊得也太快了。

像是在报复他先前所想似的?,冬葵早就?受不了这?油温, 只有面上那一层还勉强维持着青色, 仔细看来,底下已经乌黑碳化,惨不忍睹,连笋片的?边缘也泛出焦色来,更糟糕的?是,锅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刺鼻的?黑烟。

看着谢枕川的?脸也一点点变黑, 梨瓷好心地安慰他,“无事的?,你看,厨房都没?有起火,只是有一点烟而已。”

她探头往锅里?望了一眼?, 勉强还有些?菜色, 比起梨瑄第一次炒的?菜来, 已经好很多了,

她握了握拳,下定决心道:“应该还可以吃。”

谢枕川“嗯”了一声, 趁梨瓷未曾留意的?时候,迅速将锅里?焦糊的?菜倒了,转而烹制那道蘑菇煨鸡。

口蘑菇洗净,鸡斩块煮滚。

好在厨房里?所剩的?食材并?不繁杂,他便无需费神去辨别松蕈与口蘑,鸡肉是老是嫩,只管将现有的?蘑菇洗净,仅有的?半边鸡肉斩块便可。

梨瓷坐在矮凳上,仰着头看他忙忙碌碌地选蘑菇、打水,洗这?个洗那个的?,冬日的?水温本来就?冷得刺骨,只是这?房间里?一直烧着火,才勉强没?有结冰。

蘑菇又不比冬葵,难免沾着些?尘土,只见?他皱着眉头,将那蘑菇泡了又刷,刷了又洗,几遍下来,手指浸久了水,已经微微有些?泛红了,口蘑菇倒是变得干干净净,看起来鲜嫩诱人。

虽然才炒糊一锅菜,但谢枕川如今已经很有几分?从容了,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也暂且未用那等拙劣的?手段博得心上人的?怜爱,而是心无旁骛地做起菜来。

他炒菜的?姿态还有些?生疏,但刀法实在凌厉,不过一会儿功夫,蘑菇便已经被片得整整齐齐,连大?小都相差无几。

蘑菇下油炒香,鸡肉下甜酒和清酱煨煮至八分?熟,再和蘑菇煨至熟透。

待鸡肉煨熟之?时,正好可以做那道棱不颠。

所谓棱不颠,其实便是肉饺,除了要揉面、作料,嫩肉去筋、肉皮煨膏作馅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偏偏肉馅就?是这?棱不颠成?败的?关键,也难怪梨瑄变着法儿地躲这?道菜。

好在这?对谢枕川来说不算太难,他研习岐黄之?术,洞悉脉络纹理?,又在诏狱中见?惯了酷刑,亦无君子远庖厨之?说。

谢枕川在案台上取下一块挂着的?鲜肉,再选了一把趁手的?刀,忍着油腻将肉皮自其上割下,放入锅中煨熬成?膏,又顺着肌理?将筋膜剔除干净了,大?刀阔斧剁成?细蓉。

他做事讲求尽善尽美?、无懈可击,又习惯了谋定而后动,半点看不出第一次下厨的?慌乱来,就?连执银箸调佐料的?手势也透出几分?行云流水,除了全程皱着眉头,堪称是天生的?厨子。

梨瓷看着他慢条斯理?将面皮和肉馅包成?棱不颠,心中生出一阵由衷的?叹服来。若换作是旁人,凭着这?等出众的?本事,她定要生出“此人不入赘可惜了”的?念头来,可因为那是谢枕川,她便没?了旁的?杂念,只是觉得他那样厉害,自然做什么都好。

棱不颠上锅蒸熟的?间隙里?,谢枕川特意支开梨瓷,又重新将那份青菜做了一遍,甚至自作主张添了些?火腿,青菜汤里?便多出一份咸鲜。

此时蘑菇煨鸡也差不多熟了,谢枕川加了些?葱、椒起锅,只是在最后添三钱冰糖时,他斟酌许久,还是跳过了此步骤。

绣春替小姐端了碗筷去堂屋,退下之?前又小声提醒,“小姐,这?大?抵是谢大?人第一次做饭,您可千万别逞强啊,伤了胃便不好。”

“可是看起来很好吃啊。”梨瓷握住银箸,翘首以盼。

绣春又只好提醒小姐,自家少爷做过的?打翻盐罐子的?盐煎肉、未去脏腑的?团鱼羹、忘了削皮的?木瓜汤……

梨瓷握着银箸的?手悄悄松开一点,痛下决心,“实在不行,我就?每道菜只吃一点点”

她话音未落,外边已经传来脚步声,梨瓷赶紧捂住了嘴巴,绣春也很有眼力见儿地去帮谢大人传膳了。

桌上很快摆出三道菜来,青菜被做成?了青菜火腿汤,薄薄的火腿片点缀在鲜绿的冬葵叶之间,汤汁越发清鲜;才掀开汤盅的?盖儿,又是一阵香气扑鼻,鸡肉酥软,蘑菇也鲜美,吸满肉香;棱不颠被包得圆圆的?,模样不算好看,但胜在别致,透过晶莹的?外皮,已经透出柔软的内馅来。

谢枕川手里是先前那只青玉窄口碗,盛了一碗蘑菇鸡汤递给她。

握着青玉碗的?手一如既往地感觉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被沉郁的?玉色衬得越发精致,只是右手的?手背还有一小处红肿,是方才被热油燎出的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