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都?是?厚道人, 柳天骄看马车都?被塞得没什么空当了,哭笑不得:“幸好没有带江闵那?小子来,不然得把他挂在车顶上了。”

卫文康道:“若是?此次考不上秀才,是?该把他挂在车顶上。”

柳天骄:“……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卫文康挑眉, “为了那?小子, 你骂我?”

“你听错了。”柳天骄说着撩开车帘, 跟外面的杨金道:“天快黑了, 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歇息吧,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城镇吗?”

杨金就不是?个?安分的, 早把周围这一片摸透了,不用过脑子就回道:“再?走五里就到留观县城了,要不去那?里?”

“成啊。”柳天骄爽快回道。车夫是?自家的,不用担心被坑,就是?没出过远门?,并不识路,人也不是?多聪明, 一路上都?是?柳天骄在操心。

如今多了个?得力的人, 柳天骄顿觉轻松。就是?赶路的时候无事可做, 只?能跟卫文康闲聊, 聊着聊着就容易踩坑, 被人家委屈的小眼神一瞅, 各种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没少答应。

五月中?旬, 人都?要麻了的柳天骄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京都?的城墙, 高?兴得恨不得大吼几声。“总算是?到了,我的屁股都?要坐废了。”

卫文康下了马车,也有些?激动。哪个?读书人没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京都?是?权力的中?枢, 是?改换门?庭打?上官家印记的起点。几年前的卫文康,纵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平复了一下心情,卫文康把腰杆挺得更直,笑道:“走吧,先去住处。”

大乾朝初期会试承袭前朝旧例,设在二月,然京都?靠北,二月还是?冰封万里,贡院那?个?小棚子挡风雪都?有些?艰难,哪里能抵御严寒。读书人讲究字如其人,会试虽有糊名?誊抄,但阅卷后还是?会拆开看考生试卷是?否整洁,字迹是?否清晰漂亮,太差的是?会影响排名?的。

因此,没有哪个?读书人敢裹着棉被乱写一气,都?是?身姿笔挺,靠一身正气硬熬。身体差些?的熬不过去的每届都?有,轻则名?落孙山,重则丢掉小命。

读书人骂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人家就是?不改,还美其名?曰身子不好无法给圣上当差,不如回家养病,把人气个?倒仰。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文安帝时期,三王叛乱,都?打?到了京都?,群臣束手无策,多亏一个?书生献上良策,才能保住基业。

文安帝自是?大喜,说要重赏此人,说要奉上高?官厚爵。结果招来人一见,怎么着,此人居然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如此才情,居然屡试不第?文安帝初时以为是?科考出了问题,选拔不出人才,后细问才知,原是?此人身体不好,实在是?熬不过会试的酷寒,每回都?以昏倒在考场然后大病一回告终。

只?是?个?举人,那?也出不了仕啊。文安帝虽赏了此人公侯的爵位,还是?觉着遗憾,便索性将会试时间改到了九月,希望能网罗天下良才为天子所用。至于?县试时间为何不改,那?不好意思,县试都?没过的人算什么人才?

此时是?五月中?旬,距离会试还有三四?个?月,一直住客栈显然是?行不通的,秦墨思便托家中?亲眷帮柳天骄在京都?赁了个?小院。两人到了一瞧便极为满意,院子虽说不大,但卧房书房样样齐全,还有灶房和水井,连家具都?是?齐的,完全满足卫文康闭门?苦读偶尔会客的需求,柳天骄也能多做些?好吃的给人补补身子。再?不用像院试、府试那?般折腾。

第一天入住,也懒得折腾。留车夫看门?,由杨金驾车,柳天骄三人出去好一番采购,然后去了京都?最富盛名?的满香阁吃饭。

柳天骄自觉在江东州也算是?个?不小的老板了,到了这地儿一看才知道什么是?销金窟,随便一桌子菜,就没有低于?十两的。客人都?是?穿金戴玉,奴仆成群,把三人衬得跟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样。

杨金看到一个?公子哥直接甩给了店小二一个?银锭子,说是?打?赏,眼睛都?要挪不开了,“那?分量起码得十两重吧?”

柳天骄点头,也有些?眼馋,“江云楼的客人要是?有这么大方就好了,我怕是?连工钱都?不用给人开了。”

话是?这么说,点菜的时候柳天骄也没手软,如今一顿饭的钱他还是?有的。尝尝京都?的味儿,日后说不得就要到这边来做生意呢。

不愧是京都最富盛名的酒楼,味儿还真不错,其中?一道京酱肉丝、一道酱鸭,连柳天骄都?自愧不如。“以往只听说北方人不如南方人会做菜,如今一尝,倒也不尽然。”

卫文康笑道:“那么多厨子专研呢,多的不说,几道拿手好菜总是?要有的。”

“也是?,待会儿再?打?包一份回去,我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得能调出一样的味儿来。”柳天骄的舌头是一绝,只?要东西入了口,什么材料做的,用了那?些?调料,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杨金却是什么都不舍得说,只?专心吃菜。农家吃食粗糙,他哪里尝过这样的好东西,越发庆幸自己跟了来。一辈子窝在乡旮旯里,娶妻生子,日复一日为生计忧愁,有什么意思?

京都?第一顿饭,除了贵些?外,倒没什么可挑剔的。三人吃完又?在外边逛了逛,发现?与江东想比,两边的物价差异极大。南方不起眼的柑橘在这价值不菲,皮料这些?反倒是?京都?更便宜,菜蔬之类的更是?差价极大。柳天骄已经在盘算自己带来的银子了,想着回去的时候定要顺路带些?特产,送礼买卖都?极好。

差异最大的是?人的精神面貌。呼奴唤婢的达官贵人自不必说,见了只?有让道的份儿,连一般的平民老百姓,走路的时候都?有股子劲头在。那?股劲怎么说呢,柳天骄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傲气。天子脚下,什么好处都?能先捞着,哪怕受了灾官老爷们为了自身安危皇城稳定也不会不管。

可以说,只?要能拿到京都?的户籍,走到哪都?算是?人上人了。近些?年京都?人口日益增多,没有住处的流民想要进城墙里面,更是?难于?登天,京都?人越发傲气。甭管他们是?否衣着光鲜、活计体面,只?要操着一口纯正的京都?话,那?都?能叫人高?看一眼。

至于?怎么落户,抛开能在京都?任职的官员小吏不说,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在京都?购房。柳天骄对能不能落户京都?没什么执念,只?是?想起秦墨思说的京都?房价问题,便琢磨着可以慢慢看房了,瞧外乡人都?趋之若鹜的样子,这京都?的房价怕还是?大有可为。若是?等到会试后,留京的新进门?们都?要购房,怕要多花些?冤枉钱。

与柳天骄的满脑子生意经相比,卫文康的生活更加忙中?有序。他去年游学收获颇丰,之前还在感?叹与那?位太傅相见恨晚,不能聆听更多的教诲,哪料将回江东就收到了对方的来信。太傅年岁已高?,再?不能动笔,信是?他儿子代写的,言明已与两位在京都?任职的门?生故旧打?了招呼,卫文康若是?有意可上门?拜访。

岂止是?有意,简直要乐疯了。太傅的门?生故旧能是?一般人?何况在京都?任职,其学识、阅历可想而知。卫文康将将在京都?安顿下来,便特意备了些?南方的特产,又?挑了贵重些?的礼物上门?拜访。

门?生名?唤商筵,现?任户部?侍郎,位高?权重,最善交际。商筵早就摸清了卫文康的底细,料定凭此人的出身,并不会有太大前程,只?是?碍于?老师的情面,不得不接待,因而态度有些?冷淡。

卫文康对于?自己如今的分量还是?很清楚的,见状也不没有什么不平,想着太傅人情都?搭了,也不能白费,索性把一些?自己弄不懂的疑难杂症都?弄了出来,一股脑问个?明白。那?人见卫文康如此厚脸皮,本有些?不悦的,但碍于?情面还只?能耐着性子解答。然后到第三个?问题的时候,那?人脸色变了,神情端正许多,看着卫文康的目光里也隐隐带了些?欣赏之意。

“都?说进士及第便是?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可我在京都?这些?年,却只?看到一茬茬的新科才子泯然于?众人。朝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位置就那?么多,大家本事也差不多,能爬到什么位置多半你出身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未曾想老师眼光当真是?不错,就凭你这份心性,也未必不可一搏。日后再?有什么,尽管上门?才是?。”

卫文康很是?诚恳地道了谢。只?是?心想,太傅大雅君子,学富五车,眼光却是?差了些?。一个?商筵,一个?他,都?不是?什么风清气正之人。

故旧名?唤宋节,现?任工部?尚书。此人倒真是?完美契合卫文康心中?的大儒形象,学识渊博,品德高?洁,知无不言,卫文康有学问上的难题都?愿意找他。至于?做官一事,卫文康得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商筵有些?眼光手段值得他学习,只?是?他不会如此盛气凌人罢了。

六月,秦百宣和沈知行也到了京都?,三人彷佛又?回到了州城一同学习的时光,互换资源,交流心得。不同于?乡试的胜券在握,会试,他们的对手再?不限于?彼此。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全力以赴的同时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九月,凉风打?着卷袭来,会试也如期而至。

第211章 第 211 章 会试成绩

会试连考三天, 由?翰林院主?持。翰林院那是什么地方,帝王的私人领地,专门起草机密诏制。如果没有?在翰林院渡过金,就意味着错过了在帝王面前频繁露脸的机会, 多半往后仕途也就那样。

因此, 随便在翰林院指个人, 都是一等?一的才子, 状元探花多的是,二甲进士算末流。由?翰林院出题, 可以想象会试的难度。

第一场上午考经义?,那是开胃小菜,因着不能故意为难人,翰林院一般都懒得在上面动心?思,算是送分?题。但别以为送分?题就可以懈怠,只要错上一道,就会被盖上治学不严谨, 做事不仔细的帽子。

以卫文康过目不忘的本事和?细心?程度, 自?然是不会担心?在经义?上出错, 只是有?些遗憾, 参加会试的举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没有?多少人会犯低级错误, 经义?上很难拉出差距。

第一场下午考公文和?判例, 这是卫文康的强项。但翰林院是干什么的?整日里和?公文打交道, 形式之严苛,用词之讲究,若让考生轻易就过了这一关,翰林院都觉面上无光。至于判例, 目前来看,应当还好,端看会不会踩坑。

若要问什么是科考重中之重,毫无疑问,策论?,永远的主?角。会试的策论?安排在第二场,无需过多强调,只要知道成败四五成都由?此科决定就好了。

第三场的诗赋和?算学是新?加的,算学卫文康自?认在江东少有?敌手,会试就不敢托大了。听说此次有?位考生出身巨贾,打小就因算力惊人而闻名,十岁时就一人单挑十位老帐房,多长的账页到他那儿都不用打算盘便能料理得明?白。算学尚如此,诗赋有?多少卧虎藏龙自?不必说。

所幸庞教习本就是诗赋高手,卫文康游学时遇到的那位脾气?古怪的大儒也让他领会良多,好歹多了一点底气?。只是到底不敢托大,开考前三个月卫文康就在陆陆续续琢磨备用的诗赋了,主?打一个天赋不够,技巧来凑。

柳天骄在科考上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只例行做好自?己的后勤工作。这回老天爷也很长脸,温度适宜,无风无雨,在考上入场后不久,太阳便从贡院那棵大树后爬了出来,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冲淡了考试的紧张。在场家眷心?情跟着好了不少,也不急着回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话题的中心?自?然还是聚焦在里面的考生。如今有?钱了,又有?公孙鳌和?齐明?泽热衷于帮他打扮,柳天骄衣着讲究了许多,成日里不出门,肤色一眼看过去也白皙了不少,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卫模样的汉子,不再?属于会被狗眼看人低的那一类。有?好几个人主?动上前来搭话,言语间都颇为客气?,柳天骄也没啥事,跟人胡天胡地瞎侃起来。

“怪不得姐姐气?质如此出众,原是书香世?家,真好,不像我?,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做生意,满身的铜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