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铅华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中式喜服，唇红齿白的已经画好了妆，黑发如瀑披散在脑后。旁边一左一右地站了两个年轻女人，正沉默地为她挽发。

窦郁刚见了垃圾桶里的血腥场面，现在对红色特别敏感。看到母亲这幅恐怖游戏里女鬼样的装束，心头一阵火起：“怎么打扮成这样？”

窦铅华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法令纹有没有遮好，没注意到儿子的语气并不算好，自顾自地说起来：“啊？你说这身衣服么？你陈叔叔特意安排了中式婚礼呀。比西式婚礼贵了十好几万呢，也是真下血本……就是今天下雨，天气不太好，不然一会儿出去肯定更气派。”

“陈文涛会来接亲？”

窦郁这话问得生硬，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但也难免。毕竟有生之年居然会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出嫁，这种经历实在罕见。

“会的呀。你陈叔叔十点半来接，估计马上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吧。发型做的不好，我又让这两个姐姐重新帮我弄，哎呀也不知道时间赶不赶得及……”

“赶得及！姐，我们手脚麻利的……”

内里的湿衣服贴在皮肉上，窦郁难受得紧，今天发生的事感觉实在诡异，又向窦铅华问道：“外面怎么没贴任何喜字？”

“啊？”窦铅华皱眉，“你陈叔叔明明雇了人，昨晚就来贴好了呀！楼道里，防盗门，都贴了，贴完我还看了呢。”

“我没看见，妈。好像是被谁撕掉了。”

“一张都没看见？”

“……是。”

“哎呀，估计又是六楼那家孩子搞破坏！真是的。”窦铅华面色不快，嘴上很快，利利索索地吩咐，“小方，麻烦你再去帮我往楼道里贴几张吧，这大喜的日子一张喜字都没有有点不合适。小王你一个人帮我弄这个发髻可以吗？哎，儿子，你怎么还站在那儿，衣服都滴水，冻死啦！快去洗热水澡换干衣服！”

……

Chapitre.6

后续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那些象征喜庆的红色贴画又被再次布置好，陈文涛也如期来接了，穿得人模狗样，仪表堂堂，人到中年却还看得出几分潇洒英俊，倒也勉强配得上风姿绰约的窦铅华。

他带着一帮人闹哄哄地上门，窦郁和妹妹坐在客厅最不起眼的角落，耳朵被吵得发疼。

窦郁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受寒，洗完澡还是不太舒服，头疼发冷，脑子昏昏沉沉的。

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随波逐流地配合着接亲的流程，在这场荒诞的闹剧中扮演一个平平无奇的推动者。

别人结婚是让新人对彼此爸妈改口，这俩结婚是让儿女对这个新爸改口。

之前窦铅华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但现在真的执行起来，窦郁还是觉得真够可笑。

一对兄妹像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拉到人群中，管陈文涛叫了一声爸。

陈文涛笑得爽朗，给两人一人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厚的封不住口，一摞红票子从侧面看上去十分可观。窦郁一掂就知道了，至少一万。

这后爸确实下血本。

钱果然能买到想要的一切吗？甚至可以买到女人。

母亲到底为什么要嫁给陈文涛，他再清楚不过。母亲看父亲的眼神是含着爱意的，但看陈文涛不是。

她看陈文涛的眼神……是一种接近谄媚、却又有些放不下身段的矛盾眼神。

他妈的……不就是不想还那些巨额的接济款吗？不想偿还财物，所以就嫁给他，把自己也变成他的财物。

……窦郁对母亲的行为不敢苟同。可这人是他的母亲，他又能说什么呢？

“蔻蔻，哥哥把咱们的红包都放到卧室的存宝箱里，别搞丢了，好不好？”

“好！对了哥哥我给你说，陈叔叔对我可好啦，以后就能天天见到陈叔叔啦！”

窦郁悲苦地淡笑着，从妹妹的小手里接过红包，拉着妹妹钻出人群，去卧室放钱。

“哥哥……虽然陈叔叔要变成爸爸了我很开心，但是小白丢了我不开心。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发生一件开心的事，就一定要发生一件不开心的事，老天爷在跟我玩抵消？”

窦蔻这样说着。

“小白？”

“就是妈妈前不久给我买的小兔子。”窦蔻嘟嘟囔囔地说，“昨天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给妈妈布置新家具什么的，门打开了很久，小白就跑出去了。我好久才发现小白不见了……妈妈找了楼道，没有，估计是跑到外面了……呜呜……”

说着说着，小女孩就哭了，豆大的泪珠直接掉。

窦郁赶紧蹲下来，用指腹揩了揩妹妹眼边的小珍珠。

“不哭啊蔻蔻。哥哥在呢，哥哥现在回来了，一定努力帮你把小白也找回来。”

“真的吗？”窦蔻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的眼睛。

“你相信哥哥吗？”窦郁回望。

“相信！”窦蔻笑了，“哥哥是万能无敌人！”

窦郁也抿唇微笑。想到那只垃圾桶里的死兔子，他身上有些冒冷汗，心神摇曳不定，隐有未褪尽的惊惧。

只好再给妹妹买只差不多的兔子回来。

……

十一点半的时候，人们要一起出发去酒楼吃席。现在已是十一点多，时间很紧了，人们暂且还忙着玩闹。

窦郁惦记着楼下那个装着兔子尸体的垃圾桶（以及自己的呕吐物），决定先下楼把秽物清理干净，再把垃圾桶推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别让母亲或者妹妹看见，免得吓到她们，平白沾了晦气。

窦郁走到窗前，想从四楼的高度，以俯视的角度给垃圾桶找一个合适又隐蔽的安置点。

他双手支在窗台上往下看，却发现垃圾桶不见了，秽物也不见了被一把大黑伞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