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新鲜,沉云欢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情绪,可任何?人摆在面?前都是?过眼云烟,偏偏师岚野掩在眸中的落寞卡在这里,往她心口?不断丢小石头。
师岚野的方方面?面?都有些违和,从?前沉云欢想不明白是?为何?,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才明白,他很明显在学习凡人,起居作息,行为习惯。然而凡人为何?会这样做,这些秩序和规矩又从?何?而来,他并不深究,或者说?并不在乎。
因此沉云欢看着他浑身?孤寂的样子?,决定不再费口?舌与他争辩,也没必要再给他解释自己不过是?与万千凡人一样“趋利为己,三?思后行”。
沉云欢在心中道:“你要罚我,那就罚吧。”
师岚野倏尔抬眸,朝她看了一眼。沉云欢就此确认,在这个领域之中,师岚野果然能够直接听见她心里的语言。
沉云欢用很是?诚实的眼神对着他,又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也不会了。”
师岚野的眉眼稍有舒展,大约是?被这句话抚顺了毛,整个人的气?质也从?方才的沉冷阴郁之中缓过劲来,化作消融的霜雪,无?端柔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挥,红木桌椅便出现在面?前,桌上则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文?房四宝。
“沉姑娘当是?重?诺之人。”他道。
沉云欢听着这声生分疏离的“沉姑娘”,就知他还没消气?,便松开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随后她提起笔,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下了详尽版“绝对信任”的新誓言,并且在其中半真半假地忏悔了自己偷偷用咒文?潜入魂魄领域的错误行为,文?字里既有对规矩的认可,又有哄骗人专用的“甜言蜜语”,写了整整两张纸,密密麻麻的字,简直是?让沉云欢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随后她落下自己的名字,甚至还往上按了个手印,这才算完成了背誓的惩罚。
纸张被风吹起来,往空中飘了一圈,落在了师岚野的手上。他低着头,静静地读着上面?的内容,银白的长发轻轻飘舞。沉云欢支着下巴,目光随着面?前的发丝轻晃,看得她心痒痒,就抬起手抓住了一缕,将发尾握在手中。
沉云欢没有那么?蠢笨,她早就料到这咒文?催动之后,会被师岚野所发现,毕竟他不是?凡人。因此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想通过这些记忆去探寻师岚野的过去。
她正闲散地把玩师岚野的发尾,忽而见他将纸一折,淡声道:“出去吧。”
下一刻,沉云欢眼前一花,魂魄在瞬间归位,晕晕乎乎地摔在床榻上。与此同时,师岚野睁开了双眼,坐起身?看了她一下,随后抬手,沉默地将自己被解开的衣襟给合上。
沉云欢歪在床上适应了一下,很快就闻到空中有一种奇特的味道,并不明显,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臭味,吸一口?整个脑袋都迷糊起来,眼皮子?重?达千斤。
这很显然是?迷药,沉云欢赶忙掐起诀法将自己护住,打通了神识的清明,驱散那些迷药带来的作用,定睛一看,整个房中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缥缈幻境。
沉云欢咋舌,心道这黑心的老板娘,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剂量啊?
她一早就知道这是?个黑店。今日刚进门的时候,那老板娘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师岚野的莲花金冠之上,尽管只是?一眨眼的停留,但?那片刻间泄露的贪念还是?让沉云欢看了个清清楚楚。
但?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想要个歇脚地,来此地的人也多半不是?善类,这老板娘若是?对旁人下手,她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只是?主意打到她头上来,那可真是?找错了人。
屋内屋外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整个客栈陷入死寂。往常这迷药只要放进去后数十个数,就能肆无?忌惮地破门而入了,但?思及沉云欢名声在外,依兰不敢掉以轻心,将迷药放进去半刻钟后,才谨慎地探出脑袋。
房中仍没有半点声音,这迷药的原料非同一般,其中有一样来自瀚海深处的妖邪,任何?在无?意识之中吸入迷药的人都会被放倒,从?未失过手。依兰对此还是?有信心的,料想沉云欢现在已经晕死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便含了块解药在嘴里,推门而入。
依兰点亮了灯,下意识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就见床上的两人正并肩而睡,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样。她啧啧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句“世风日下”,而后往桌上摸去。
两人的行李干干净净,桌上就只横着一把刀和一块白色的玉牌。那刀依兰在白日里已经见过,刀鞘算得上好东西,但?刀柄才更是?珍稀,分明是?木头材质,却蕴含着金色的纹理,不含任何?杂质,也不知取自多少年?的树身?,只可惜尺寸不大,仅有个一掌半掌的长度,且已经打成刀柄,拆下来必定会破坏一部分。
她尝试拔了拔刀,没能拔出来,便对这墨刀失去了兴趣t?,随手撂在了一边,摸起边上的玉牌。这玉牌材质上乘,里头还蕴含着灵力,也算是?不凡之物,当个小菜打打牙祭也不错,被她贪心地揣在了怀里。
“有眼无?珠啊。”死寂环境之中,忽而有一道声音贴着依兰的耳朵响起,带着无?奈的叹息:“刀才是?好东西,你留着块破玉干什么??”
依兰浑身?一震,冷汗瞬间覆了满身?,下意识抬眼往床榻看,却见方才进门时还躺着两人的床榻竟悄无?声息间空了。她心中大惊,绷紧了身?体,开客栈几十年?,害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也没被当下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尖叫。
她缓缓转头,就看见沉云欢嘴边挑着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白日里看着极为漂亮貌美的脸,眼下却可怕如妖邪。依兰急促地呼吸着,竭力压下恐惧泛滥的内心,让自己保持镇定,脑子?翻江倒海地转起来,要找个理由?应对。
却见沉云欢往前一伸手,捞起了桌上的刀,“噌”的一声拔出鞘,墨刀在幽幽火光下泛着锋利的寒芒。
沉云欢云淡风轻地望着刀刃,语气?悠闲:“你问过这把刀的名字,现在可还记得是?什么??”
依兰听得此言,已知任何?理由?都糊弄不过了,登时暴起,从?双袖中甩出两把细长的刀,一刀从?上往下往沉云欢脑门劈,一刀自南向北横向她的脖颈,出刀凌厉凶猛,势必一招取人性命。
沉云欢对手无?数,这样的招数在她眼里只能算最下等,抬手以刀鞘挡住了头上落下的一刀后,她身?体稍稍往后一仰躲过第二刀,同时一抬脚,结结实实给了依兰一个窝心脚。
六十多岁的年?迈老人整个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滚落在地,喷出老大一口?血,登时束手认降。她只觉得胸腔的两排骨头全给这一脚踢断了,单是?呼吸都痛得恨不能立马死去,再没有任何?反抗的胆量。
沉云欢缓步走?过去,鞋底踩上她半个手掌,已经出鞘的刀刃落在她的后脖子?处:“阎王点卯,点到你的头上了,慢走?”
“等等!”依兰感觉那森寒的刀刃已经触及她的脖子?了,急忙喊了一声,叫停了阎王落下的刀,咽下满口?的血勉力道:“你饶我一命,我可以给你告知你一些秘密,能帮助你安全走?出瀚海……”
沉云欢道:“可是?我已经找到带路的人。”
“没那么?简单……瀚海蛮荒千百年?,地势复杂,妖邪横生,若是?你不知其中诀窍,很容易迷失,况且、况且你们不都是?为了那传闻中的秘宝而去的吗?”
“秘宝?”沉云欢终于听到稍稍感兴趣的东西了,将刀刃撤离:“接着说?。”
依兰往嘴里塞了个续命的灵药,喘了几口?气?,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她缓慢地爬坐起来,悄悄动了动手指,给丈夫传去求救信号,然后为了拖延时间稳住沉云欢,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秘密全盘托出。
瀚海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漫长的年?岁里它吞吃了无?数性命,生活在瀚海两边的百姓没办法应对,便将此地奉为“圣地”,祭祀以求庇佑。直到那位姓张的圣人以脚步丈量了瀚海,走?出丝绸之路,这地方才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圣地”,给凡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也有不少诡秘的奇闻随着风沙现于人世。
传闻黄沙之下,有一座黄金打造的城池,城池之中埋藏了无?数宝藏。其中有一个从?名为身?毒的国度传来的古老秘法,能够让人洗筋伐髓,改天换命。
活人用之成仙,死人用之复生。这秘法虽说?只是?传闻,但?空穴来风,传闻必定有源头,因此数年?来前往瀚海寻找黄金城的人数不胜数,尽管前仆后继在黄沙之中化成枯骨再不得出,也拦不住寻宝大队。
“无?稽之谈,世上怎会有起死回生之法?”沉云欢嗤之以鼻,黄沙之下有没有黄金城不好说?,但?显然埋了无?数颗贪欲滔天的心脏。
“并非。”依兰道:“旁的传闻我不知道,但?这古老秘法的传闻,在十几年?前被证实了。”
“谁证实的?”
“那是?西域人人都听过的旧事,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人,只身?进入瀚海之后,人人都以为她必定会死在风沙之下,却不想她不仅安然无?恙地出来,还说?自己已经找到了黄金城,只是?靠她一人无?法进去,便召集了一些能人异士一同前往,后来那些人都不见了,她再出现时,人人都知道她已取得了秘法。”
沉云欢疑惑地皱眉:“你们怎么?知道她取得了秘法?”
依兰压低声音,颇为神秘道:“因为她的孩子?,起死回生了。”
沉云欢心念一动:“孩子??”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毕竟是?发生在瀚海的另一头,但?是?我却是?见过那女人和孩子?的。”依兰回忆着往事,慢声道:“她不是?西域之人,来到这里是?带着一个半大的女娃,落不得地每日只能抱着或是?背着,像个快要断气?的小猫,以灵药吊着性命,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必死无?疑。”
沉云欢抱着刀,背对着烛灯而站,整张脸都隐在晦暗之中,眉眼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