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1)

沉云欢安静下?来,也抬着头,随着师岚野的视线望去,本?来还疑惑这一望无际的夜空有什么?好?看,却忽而看见视线的尽头处,丝丝缕缕的光华突然出现,好?似成群结队的流星划过,打破了长夜的暗色。

打头的那颗星星尤其亮,散发着斑斓的色彩,且将后方的群星甩了一大截。师岚野的视线便是很明显地紧追着那五光十?色的星星,转动着眼睛和脑袋从南到?北,直到?那抹光消失在天际的另一头。

若是旁人,恐怕会以?为这是流星路过的异象,但沉云欢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仙琅宗的夜猎。仙琅宗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下?山猎妖,以?保证方圆百里的百姓不受妖邪侵害,而妖邪多半都是夜间作祟,因此就有了仙琅宗的夜猎活动。

沉云欢只要参加,那参与夜猎的弟子必将比平时多出几倍,也就造成了这样群星过境的景象。而遥遥飞在前方,散发着五彩光芒的那个,则正是沉云欢,昔日她的不敬剑便是这样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紧接着面前的场景开始飞快变幻,沉云欢就看见不止是在仙琅宗的山脚,师岚野的身影曾出现过很多地方。

有时他坐在仙琅长阶之下?,脚边盘着卧着堆满了半大的动物,披着一身月光遥遥看着五彩的光芒从外山掠过夜空,往山巅而去;有时他站在树下?,满山的海棠似火,人潮之中,她剑气?一扫,海棠化作大雨纷纷而落;有时则在万人空巷的露天宴席上,他立在人潮涌动的角落,遥遥高台之上,是沉云欢百无聊赖地托腮的模样。

他踩着阶梯爬上高山,云雾缭绕间,沉云欢正站在春猎会的擂台上,一剑就让对手摔下?擂台。

他被人推搡一把被迫站上石墩,海潮般的欢呼叫喊声中,沉云欢站在春猎会的擂台上负手而立。

他坐在高高的树上,茂密的树冠顺从地向两边展开,底下?是攒动的人头,前方是雄伟的擂台,沉云欢轻勾唇角持剑而立,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沉云欢从未想过,曾经她在仙琅宗风光无量的日子里,师岚野竟然也存在。只不过他隐匿在黑暗之中,以?一双安静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哪怕只有转瞬即逝的片刻。

可笑的事她在很早之前还问过师岚野知不知道春猎会,有没?有听?说过她曾在春猎会上连夺三年?魁冠。

师岚野怎么?会不知道呢?分明每一年?她摘下?魁冠时擂台下?那黑压压的人山人海之中,都有他在其中。

第143章 瀚海深处掩埋黄金城 活人用之成仙,死……

那如影随形的视线, 比起好奇地追随,更像是?一种执念的化身?,紧紧地黏在沉云欢的身?上, 于是?神明的记忆所呈现的画面?, 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沉云欢。

从?前那个神采飞扬, 不可一世,为世人敬仰也为世人诟病的天才剑修。

沉云欢看着这些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一方面?觉得自己果然成长不小, 再见到从?前的自己竟然如同恍若隔世, 一方面?又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像是?被谁往心河里砸了块大石头,砸出稀里哗啦的水花, 波澜纵横, 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心脏不安分地闹起来,凶狠又急躁, 不听指挥地往心腔乱撞,大有一副撞破胸膛的架势闹腾个不休, 逼得沉云欢不得已抬起手掌, 恶狠狠地按在了心口?上。

她皱着眉,视线却没有落在那个耀眼夺目, 执剑而立的“自己”身?上, 反而是?紧紧盯着隐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的师岚野。

他像是?蒙上厚厚灰尘的明珠, 一眼扫过去时很难发现他, 平平无?奇地融入人潮中, 因此不管他站在多么?拥挤的地方,甚至还被人推搡,都无?人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一场场盛筵结束, 看客逐一散去,师岚野才缓缓动身?,留下个孑然的背影。

他好像不沾染半分俗世,始终游离在人间之外,即便在凡道行走?,也从?未与旁人有过任何?瓜葛。

那么?他这个人界罕见的山神,又为何?徒步下了高山,蹚过淤泥浑浊的凡界,将注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难道真的是?她天生奇特,能够引来罕世生灵的青眼,还是?神明亦有私念,别有所图?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眼前的景象蓦地散去,平地起了狂风,险些将沉云欢给掀了一个跟头。她匆忙稳住身?形,往周围一瞧,就见四处一片混沌,咒文?所构建的场景分崩离析。

狂风之中夹杂着鹅毛大雪,天空黯淡无?色,大地滚起云波,金雕的长鸣贯彻云霄,万千人的声音响起,或是?低声呓语,或是?高声狂吼,画面?变得光怪陆离,混乱不堪。

沉云欢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虽然不知什么?情况但?也知道事情有变,立即便要抽身?离开,却不想自己这双脚在毫无?察觉的时候竟然深深陷在了软绵的地里,被完全卸力,半点拔不出来。

她霎时一惊,脊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想起张元清和晏少知的劝告在他人神识领域之中,任何?外来者,都只能任人宰割。

她越挣扎,双脚就陷得越深,撼不动分毫。

忽而这地面?像是?被甩动的绸缎,翻滚起波浪,沉云欢一个不防跌坐在了地上,只觉得这地面?变作吃人的东西,想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情急之下她高声叫喊:“师岚野!”

刹那间,风声平息,雪落静止,一切混杂的声音消失,天地安静下来,恢复正常。她平白经受一吓,又在地上摔了一跤,肚子?里正窝着火,完全不为自己是?“外来闯入者”的身?份所亏心,准备冲师岚野发几个不太好处理的脾气?,臭着脸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既然你已经发现我以咒文?入你神识,还藏什么??”

刚说?完,沉云欢的余光瞥见一抹雪白,急忙以目光追过去,就见与她相隔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师岚野。

一个与往常所见完全不同的师岚野。

他衣袍胜雪,长发竟然没有半点黑色,像是?月华浸染了每一根发丝,于是?满头银白的发丝流泻而下,轻柔地落在肩头。他眉目淡漠平静,眼眸颜色轻浅,眼底似泛着金色的微光,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地白,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是?一整块无?瑕的雪玉以天工给精心雕琢出来的神物。

那双浅色的眼睛让沉云欢整个人呆滞,到了嘴边的话也忘个干净,愣愣地与他对视。

神明法相万千,t?于凡世行走?时,世人为他塑了什么?样的神像,他便是?什么?样,可脱离了尘世,他亦有自己的本相。

沉云欢面?对着这尊仙气?飘飘的玉像,心口?骤然疯狂地跳动起来,那种闹腾比先前更甚,甚至到了扰乱她呼吸,搅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的程度,她却仍是?不为所动,只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师岚野。

此刻沉云欢才有了切身?实感,真真切切地明白师岚野是?一位神灵。他来到人间,像一场风雪,无?处不在,又转瞬即逝。

“你违背了誓言。”这冷漠静谧的“风雪”在沉云欢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沉云欢一凛,出走?的意识瞬间回神,疑问脱口?而出:“什么?誓言?”

“你曾起誓,要绝对信任我。”师岚野俊美的脸蒙上一层阴翳,话语像是?冰冷的宣判:“背誓之人,必受神罚。”

沉云欢这才终于想起那个早就被她认定为无?法成立,并且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的誓言!那时她尚不清楚师岚野的身?份,认为当时用来应付师岚野,随口?一提的诺言并不作数,而今才意识到那不仅无法作废,更是?在神明面?前亲口?许诺,乃是?违背必遭报应的誓言。

沉云欢立即为自己争辩:“我何?曾不信任你?我此番所为不过是想要对你更多了解而已。”

师岚野却冷着脸,没有应声。

沉云欢实在理亏,又不能像对别人那样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一拳就能解决且不说?别的,单是?师岚野的这张脸,沉云欢就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于是?只能主动朝他走?近,声音稍稍放低了些,哄道:“难道我说?了什么?怀疑你的话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背弃你的事?既然都没有做,又如何?算得上违背誓言?你也知道这个咒术所带来的风险,我愿意束手而来,不就是?对你绝对信任的表现?我不过是?怕问你太多让你为难所以才自己动手,这也有错嘛?”

话赶话地说?着,沉云欢一时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了,民?间不是?有句话常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她不过是?在心里起了个小小的怀疑念头,又未曾做什么?,便反口?控诉:“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冷血无?情,随时可以背信弃义之人?没有信任的人,是?你。”

师岚野虽未发一言,视线却随着她的走?近移动,听着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控诉,无?数歪理从?那张红唇中冒出来,被她说?成了极为大义凛然的话,三?两句后,有错的人俨然成了他。

可是?他方才听得分明,那是?沉云欢心里传出来的话语,最贴合真实的内心:还是?神明亦有私念,别有所图。

师岚野忽而一抬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沉云欢的唇上,继而她就闭上了嘴,再不能将那些歪理说?出口?,用以哄骗他。

沉云欢的动作也非常快,在他还没有将手收回的时候反手握上了他的手腕,皮肤没有任何?温度,传来的凉意让沉云欢觉得握住了柔软光滑的绸缎。她握得很用力,即便是?被禁言也没见半点惊慌,黝黑的眸子?盯着他瞧,须臾后,漂亮的眼角轻弯,染上了轻轻浅浅的笑意。

她本有无?尽的手段和力气?闹腾,能与师岚野争辩上三?日三?夜,拒不承认自己对师岚野有负面?怀疑,更不接受被他扣上“违背誓言”的帽子?,只是?她站在这样近的距离,仔仔细细地看着师岚野的眉眼,竟然从?中看到了失落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