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此人在?人间仙门之中的传言实在?太多,除却她灵力天赋上?的一骑绝尘之外,听得最多的便是她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云云,这也正?是大祭司先前对她轻视的原因。而今却已深深明白,沉云欢绝非浪得虚名?,她的凶狠当以天赋齐名?,能在?不动声色之中在?她身体里种下?火种,也可见心机之深。
尤其是她分明被八星盘送走?,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找上?门来,戴着张华贵金纹面具,当真好似诛杀世间万鬼的神灵,只看一眼?便震得她手脚发?抖。
大祭司可不管霍灼音怎么?想,或许这位少将?军凭借着长枪还能跟沉云欢斗上?一斗,但她这种能耐的人犯在?沉云欢手中就只有一个“死”字,可不敢这样冒险。于是她慌张地摸上?八星盘,祭法启动,想要再次将?沉云欢异位。
却不料这次却没了半点效用。
在?八星盘启动的瞬间,沉云欢左手腕上?那“不动如?山”四个字猛然一亮,好似金光从上?到下?闪过,隐隐散发?出热意。沉云欢踩着长枪借力猛地后翻,落地之后将?头一偏,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抓住了抱着八星盘不断尝试启动的大祭司。
“不动如?山”的效用应当是如?此,能够完全规避八星盘的力量,沉云欢提着刀飞身上?前,在?大祭司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抬刀便劈。以大祭司的能力,这一刀下?去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只是刀刃落在?她头前几寸,长枪从一旁横刺过来,正?中刀刃。这一击的力量极为凶悍,竟生生将?沉云欢的手臂打偏,震颤的力量从她的手腕传至臂膀,整条右臂竟在?这一瞬麻得毫无知觉。
两刃在?脸前交了一手,大祭司才反应过来,吓得嘶喊一声,还没有别的动作,就被霍灼音一脚踢飞:“滚远点,别碍事!”
沉云欢后退几步稳住,眉眼?沉着一层郁色,隔着面具与霍灼音对视。抓着刀刃的手指仍旧牢固,若非刚刚握得紧,这刀一定会脱手。
在?如?今面临的敌人中,能够一击让沉云欢的右手握不住刀的,少之又少,应对起来自是非常棘手。
她沉气凝神,调动周身灵力,右手腕的“万阳敕鬼”金光一闪,刀刃的火焰迅速窜高,炽烈的阳火沿着刀缠绕而出。刀风随火而至,破风疾响,卷着空中的细雪,猛力刺向霍灼音,速度堪比闪电。
霍灼音旋身一躲,银枪在?她腰背打着转,锋利的枪头涌出黑色雾气,正?与那阳火相撞,好似太极二色,黑白分明,交融的瞬间炸开?,爆出的灵力使得风咆哮起来。
二人一刀一枪交起手来,锋利铁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身影迅捷得肉眼?无法捕捉,只能隐约看见一红一紫的身形在?空旷的地上?打得有来有回。
奚玉生这一跤摔得也不轻,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看见二人打得凶猛,空中频频爆开?的灵力震得人浑身疼痛,他本?能地往远走?了走?,却听到皇帝在?那头斥道:“你要去何处?!快来将?朕解开?!”
奚玉生转头,看见皇帝眼?睛怒目圆睁,满脸狰狞,竟是对他大吼大叫。他长那么?大,也从未被父亲如?此疾声厉色地斥责过,一时不禁像是脸颊被扇了个重重的耳光那样刺痛,又心如?死灰,绝望不已。
奚玉生轻声问:“父皇,事到如?今你也并未觉得你做错是吗?”
皇帝怒道:“朕是皇帝!永远不会做错!这妖女是你带进城来,酿成如?此大祸,如?今不想着补救,反倒同旁人来指责朕?朕养你何用!”
奚玉生无力反驳,归根结底霍灼音也是他带进京城,京城有此大劫,他万万难辞其咎,只得道:“我会救京城百姓的。”
“你凭什?么?救,拿什?么?救!”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若非身体被铁链死死锁住,只怕恨不得一剑杀了奚玉生。这个他素来疼爱的儿?子,到头来竟引狼入室,害得京城至此。
他本?可以是一代明君,功绩千秋,而今却一夜之间沦为千古罪人。前朝众臣虎视眈眈,皇室血脉式微,他膝下?更是只有奚玉生这一子,倘若他今夜一死,大夏的江山可能真的就此易主。
他不能死!永嘉皇帝攥死了这个念想,看着站在?那处浑身颤抖,脆弱得如?同落下?枝头的花朵的皇太子,强行压制了心里的愤怒恨意,放缓声音:“不论如?何,你先过来将?朕解开?,这江山终归是你我父子二人,只要除了这妖女,将?今夜的劫难度过,朕便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奚玉生以往十分乖顺,最最听父亲的话?,而今却站在?那处不动,哀哀地看着皇帝:“父皇,你我应当赎罪。”
第132章 春晖(三) “不走,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赎什么罪?朕有什么罪?”永嘉帝凶戾地瞪着奚玉生, 震声道?:“朕是皇帝!是天下之?王,朕永远不会犯错!该死的是你带进京城的妖女!你知不知道?她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根本就?不是人!她害了你的父皇, 害了全城百姓, 你反倒叫朕赎罪?你是被这妖女迷得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吗?!!”
奚玉生若是当真不分是非, 倒还不用如此痛苦。正因为他秉持善道?,分明黑白,所以才在?目睹了月凤国曾经遭受的大难之?后, 被悔恨羞愧蚕食心脏, 硬生生呕出?血来。
他自懂事?起所坚守了十多年的信念, 在?今夜彻底崩溃,只是父恩如山, 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使?得他无法对其斥责,更无法与父亲争辩, 那股无能为力使?他变得懦弱窝囊,软了脊梁。
奚玉生面对着永嘉帝的厉声, 茫然无措地站了许久, 这才问:“父皇,你的命曾被霍灼音的父兄救过, 对吗?”
永嘉帝瞬间?噤声, 也不知这一刹那他的思绪落在?了何?处, 面上出?现片刻的怔忪, 旋即沉默不应。
即便什么都不说, 奚玉生也能从这末微神色的变化里看?出?答案。他难掩脸上无尽的失望,狠狠擦了一把滚落的泪水,咬着牙恨声道?:“父皇, 我曾无数次在?心中对自己说,日后要成为您这样的人,给大夏带来盛世与希望,而今,我后悔了!倘若有来生,我不求生于富贵世族,也不畏生于贫瘠困苦,只求生于淳朴之?家,有个善良正直的父亲,能够让我挺胸抬头,堂堂正正做人!”
他撂下这一句,转身跑进了宫殿之?中。大殿空无一人,只有金灿灿的龙椅上方,浮空着展开的万鬼图,滚滚阴气?从里面持续不断地溢出?,涌向四?面八方。
即便奚玉生知道?自己灵力被封,无法毁坏万鬼图,却?仍是想抱着希望来试试。他刚跑至大殿的中央,就?听得后方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奚玉生认出?是大祭司的声音,不但没停反而跑得更快,眼看?着就?踩着台阶而上,却?被大祭司从身后扑了过来,将他拽住:“你个坏小子想做什么?!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时时刻刻盯着你呢!少将军暂且留你一命,你还不老老实实地谢恩,竟还敢做坏事?!”
奚玉生在?她手里挣扎起来,用力推搡她:“放开我!我要撕了这万鬼图!纵然我父皇有罪,我们二人赎还便是,京城百姓无辜,何?故牵t?连!”
大祭司面目狰狞,拼着一把老骨头跟奚玉生撕起来,奋力将他往台阶下拖:“我管你有罪无罪,我只要大夏百姓给月凤人偿命!!”
奚玉生到?底年轻力壮,且习过武,就?算没有灵力也不会任大祭司摆布,一甩手就?将此人推得跌下台阶,滚了个跟头。他本意并非伤害别人,见她摔下去还惊了一下,但眼下也顾不上其他,转头就?踩上龙椅,抬手去撕扯万鬼图。
双手刚触及画卷,铺天的阴气?纠缠上来,寒冷侵入他的指骨,瞬间?将他的双手冻僵,手心手背结上冰晶寒霜。
大祭司这副老骨头也经不住折腾了,这一摔竟然将她摔得两?眼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忍着痛爬起来,当下要奔过去拽奚玉生的双腿,却?在?此时听得有人在?旁喊道?:“师父?太子殿下?”
大祭司猛地转头,却?见大殿后方的石柱边站着两?个人。二人身着司命宫的银织白袍,身上多处污浊,灰头土脸,看?似在?尘泥里滚过一样,但仍能从五官辨别二人的身份。
正是知棋、怀境两?姐妹。
“你们怎么在?此?”大祭司停了动作,惊愕问道?。
知棋从未见师父这么狼狈不堪的悲惨模样,更难以接受她与太子厮打在?一起的场面,一直瞪大眼睛没有回应。
素来性子还算稳重的怀境已然从方才那几眼中分清楚当下的局势,悄悄抬手将知棋往后按了按,镇定地开口:“师父,司命宫突然爆炸,我与师姐藏身在?法器下才侥幸逃命。司命宫起了大火,无法进去救人,我们见宫中有异,妖邪横生,便一路躲躲藏藏寻至此处……师父,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祭司从见到?二人开始,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虽然她本来就?满脸血污,难以直视。
两?个姑娘还小,不过十五六岁,如今脏兮兮地站在?那里。怀境的情绪还算稳定,知棋许是因同门?弟子尽数葬身火海而痛哭过一场,眼睛红得像兔眼,此刻看?起来可怜巴巴,对满心信任的师父仍旧毫无防备。
大祭司早就?恨透了大夏人,即便这两?个丫头自小养在她身边,怕是也分不到?她丝毫私心,没死在?司命宫已是万幸,再撞到大祭司的手里,岂能有命活?
奚玉生略一思量,忍着双手的刺骨冰寒,对二人喝道:“快走!”
“离开!”下方一道呵斥的声音竟在?同时响起。
奚玉生讶然转头,却见大祭司飞奔上前,竟没有对二人出?手,只是往她们肩上推搡,一边转头往殿外张望,一边压低声音道:“我只当没看?见你们,有多远走多远!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不会留情!”
奚玉生见状心头一震,忽而明白大祭司这样紧张,是在?防备霍灼音!她想要在?霍灼音的眼皮子底下,放这两?个丫头一条生路。
“师父……”知棋哭道?:“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我和怀境可以留下尽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