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1)

轮回 裴涯絮温悯生 2644 字 3个月前

温悯生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

外头被惊雷刺破的天空,终于开始倒下雨水,云层沉甸甸的,仿佛吞了一整片东海,又撑破肚皮吐了出来,声势之大,像是要淹了这方城市。

算盘被拨动的声响在屋里回荡着,温悯生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女,极轻的唤了一声:“牙牙。”

雨声如幕,视线里模糊一片,裴涯絮按了按额角,缓慢道:“我的好几位朋友,都去参军了,就是明日,大家要一起,和军队南下,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环境,战场上还那么危险...”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温悯生知道她的担忧,却少有的没去安抚,她比谁都更加清楚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却必须三缄其口。

这样大的暴雨没持续多久,很快变成极细的一缕缕,甚至消失于视线中。

温悯生起身,走到门廊前,观察会天色,回头道:“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没有撑伞,空气湿淋淋的。她们二人沉默走在街道上,入目之处,是与往常同样的景,但被雨水冲刷的颜色更鲜明。

南桥本就是讲究万物美丽的城镇,街道设计也遵循美观为上,所以行于其中,倒像是走在名家的画卷里。

方才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坏了一个露天卖字画的小摊。摊主年轻,估计没这方面经验,收拾的不及时,雨又大的吓人,那些支出来展示的字画,全淋的通透,变为一堆堆潮湿的废纸。

原本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才展出那些值得骄傲的优秀作品,可最先被毁坏彻底的,也是这些。

摊主颓然坐在一堆被水浸透的纸张间,手中捧着断成两节的墨画,几乎化成一块石头。

地上那堆还有能补救的,裴涯絮卷起袖子想去帮忙,刚刚弯腰,温悯生忽然道:“我们...”

她顿了一瞬,收回目光,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裴涯絮直起身,没犹豫多久,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熟悉的早点铺子。方才雨点太大,把招牌给砸掉了,现在老板正踩椅子要把牌子挂上去。他体型臃肿,动作吃力,半天没弄好,还差点把自己袖子勾破。

裴涯絮平日和这家老板关系不错,也常来蹭饭吃,见他弄的费力,便要上去帮忙,手腕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允姨向自己摇了摇头:“不要管。”

裴涯絮疑惑道:“怎么了允姨。”

温悯生只是道:“不要管,继续走。”

裴涯絮看着她的眼睛,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叹了口气,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路过来,才发现整条街道都被大雨折腾的异常狼狈,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甚至还有屋子被断树砸塌半边的。

身边惨状实在可怜,裴涯絮欲言又止,可允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是刻意忽略,她只是说继续走,可要走到哪里去?

裴涯絮看着身前人的背影,依然是清丽熟悉的,可若论往常,这些事情她做的一定比自己还积极,为什么现如今却像是避之不及般,连靠近都不许了呢?

她一手负在身后,拉着自己的手,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停留。

这般一直走到了城墙边缘,终于停下,温悯生抬头看着已经加固过的城墙,终于开口:“这座城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已经熟悉了。”

裴涯絮忍不住回头看,她方才注意到一位老人似乎倒在路边,但因为走的太快没有看清楚,为了确认必须快些回去,可手腕还在允姨掌中,而她似乎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

像是没察觉到少女的焦虑,温悯生继续道:“我对这里,实在不舍。”

这句话牵回了裴涯絮的意识,方才撕裂天幕的惊雷似乎又响起,轰隆隆的,在她心上下起磅礴大雨,砸的生疼。

她动了动唇,半天才道:“不舍?你要离开吗?”

温悯生轻轻摇头:“我不想。”

是“我不想,”而不是“我不走,”裴涯絮立刻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极深:“你要去哪里?”

温悯生忍着手腕的疼,像往常一样云淡风轻:“牙牙,我之前有和你说过吗?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眼眶爬上血丝,裴涯絮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嗓音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温悯生没有回应,良久后,摇了摇头。

原本细腻连绵的雨丝,又渐渐大了起来。温悯生抬头看看天色,一手搭在眉前,一手拉着裴涯絮快速往回跑,经过某一处时忽然停下。

她望向某一方向,裴涯絮顺着看过去,瞳孔瞬间缩小,赶忙上前几步,将躺在地上的老人翻过来,然而原来是错觉,不过是堆纠缠在一起的灰色布块罢了。

裴涯絮有些发怔,头顶像是开了个口,让雨水灌了进来,沉重又闷痛。身后传来踩水声,允姨拉过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又半抱着将人带回家。

裴涯絮浑身湿透了,双目发直,面色苍白,全身都在颤抖。温悯生从柜里翻出一套新衣物,搁在桌上,又拿出两把油伞,走到门前,道:“牙牙,记得换衣服,这雨可能不停了,我去把阿偏接回来。”

接着她撑开伞,闯进雨幕中。裴涯絮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脑海中一直重复着不能让她走,决不能让她走,可身体逐渐沉重又滚烫,从内里发出的热要将她整个人烫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悯生将阿偏接了回来,身上也湿透了,鞋踩在地上,就是一小滩水迹。

她一进门,就注意到裴涯絮完全没有动作,还保持着自己出门时的样子,赶忙上前道:“牙牙?怎么不换衣服?”

温悯生将新衣服捧到怀中,要把人拉去换掉,然而手刚触到她肌肤,就被一股热度烫了回去,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些惊讶:“你起烧了?”

阿偏整理好两把伞,也从门外进来,还没站稳脚步,就听得允姨道:“阿偏,快去换衣服,把湿的都换掉,然后去烧一下热水,牙牙生病了。”

阿偏应了声,立刻去柜里翻衣服,间歇回头看,允姨神情认真,正万分小心的帮裴涯絮脱衣服,而床上的少女紧闭双眼,脸色非常红,显然是烧的严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脸红了,赶紧甩脑袋,跑出院门钻进厨屋,给大锅里放上水。

点火装柴,一气呵成,火星轰轰飞溅,她脸上那莫名其妙的温度终于降下来。

烧出一锅水,又兑温,舀进水桶,阿偏翻出个干净布巾,拎着水桶进了屋,她这边正着急,然而抬眼看见那两人,又止住不动了。

允姨正坐在床上,怀中抱着因为不舒服而睡着的少女。方才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她着急给裴涯絮换衣服,却好像忘记了自己,此刻身上还半干不湿,想必冷极了,但她却似无所觉。

也不知在出什么神,她没有察觉自己发梢的水滴了下来,砸在少女的面容上。

屋里没来得及点灯,显得昏暗一片,没关的窗户漏进雨水,又渗入几分混沌光线,只有少数落在她们身上。低头的女人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