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周童第二日就收拾东西回家了,他被包的严严实实被韩可遇从后院抱到车前,他看了看韩可遇,还没张口,他的夫君就摸了摸他的头:“回家好好养养。”

他没见到他的相公。

韩可遇关了门:“开车。”前面司机还在入座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屁股都没坐正就去拧钥匙,他就没这么急迫过。

韩可遇都已经后退了一步,车窗却被揺了下来,周童从里面露出半个头,韩可遇嘴角下撇,心头有什么东西空了空,周童还是要开口了。

“能把盖头让我带回去吗?”那个绣着凤凰与鸳鸯的苏绣盖头,那个在新婚之夜被弄脏的,周童还死死抓着的盖头。

韩可遇突然想起来,周童在新婚之夜,只睁开眼看了一次,他睁着被泪蒙住的眼,看了一眼被他塞在穴口的布料,红色的,刺目的,带着水泽的。

周童离开了韩家,只要走了他的盖头。

三十三

凄美地33

半月后。

“哥哥今个外头热,小心晒到,就在大厅里晒晒太阳吧。”周棋拧了毛巾要给周童擦脸,周童受了人半个多月的照顾,却还是有些不适应,从前都是他照顾这一家子人,如今回来倒是被自己养大的弟弟照顾,他有些拧的扭脸:“自,自己来。”

周棋笑笑,他今年才不过二十岁,从前板着脸的时候线条都是冷冽的,可现在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跟在周童身后喊哥哥的样子,就连笑脸都露的多了,桃花眼加上那两个嵌在嘴边小小的梨涡,弯唇的时候简直甜的要命。

周棋的笑脸突然更大了,他握着周童的食指往自己的脸颊边送:“哥哥现在怎么不问我那个问题了?”哪个问题?原本无意识举起手的周童被周棋握住后的后撤动作都停住了,他歪歪头在想什么问题?

周童这半个月在家,床也不能下,爹娘每天出去务农,身边连个能和韩可遇一样肯好好跟他坐在一起的人都没有,更合论什么知己朋友愿意来探望他,于是周童只不过是从一个规矩繁多的深宅大院出来,又被窝进了从始至终禁锢他的牢笼而已。

周棋回家的时候,周童比从前更迟钝了。

他看了眼周童那不怎么转动眨闭的眼,敛下了眼底的情绪,握着周童的手指戳进了自己的酒窝,学着周童小时候粗着嗓子拉着长音的语调:“弟弟,你这里盛酒了吗?”

周童被闹了个大红脸,他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真以为弟弟总是被夸赞的酒窝里是因为盛满了酒才招人喜欢,没人的时候总喜欢去戳一戳那两个小窝,看看弟弟能不能分他一点,让他也招人喜欢一点。

事实证明,戳酒窝是没用的。

周童用了点力拔出自己的手,他低头披着件披风,坐在椅子里用脚碾了一下地:“没有酒的,那里不会有酒的。”

周棋垂着眸低头思索了一会又再次挂起了笑脸:“哥哥怎么不问问我最近的学业怎么样?从前哥哥最关心我的学业了。”

周童缓慢的眨了两下眼,慢慢顺着周棋的话往下问:“周棋,你的学业怎么样了?”

周棋重新投洗了毛巾,给周童擦着手心:“我的学业很好,手续马上办完了就可以出国留学了,哥哥成婚那日,我问哥哥愿不愿意跟我走,哥哥拒绝了我,而在那之前我就在盘算带着哥哥一起走,我可以勤工俭学养活我们俩个的。”

他将周童在夏天还有些发凉的指尖擦热,捂在滚烫的掌心,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现在我再问哥哥一次,哥哥愿意跟我走吗?”

周童低着头,表情很是迷茫,他的声音因为喉咙挤压更加低哑:“我为什么要走?”周童很疑惑,他为什么要走,他连远门都没出过,走过最远的地方是到镇上的韩家大宅,更何况他的爹娘都在这里,他的妹妹也在这里,周棋出国是为了远大的前程,美好的未来,他一个地里的汉子为什么也要出国。

此时周父周母刚刚下地,周家小妹也没接回来,大把的时间可以任人浪费,周棋就这么半蹲着扶着他的膝盖,轻声细语的诱导:“哥哥不想跟我走吗?这里的人都对你不好,他们嘲笑你,拿石头丢你。”

周童轻轻抖了下手,却被周棋握的更紧:“这里的人都知道你身体的异样,他们会拿看怪物的眼光看你,他们都瞧不起你,这样的村子值得你留恋吗?”

眼睫抖了一下:“可是爹娘····”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鸽子在春日啼叫:“爹能把你嫁给男人,娘亲手送你上的花轿,妹妹,呵,妹妹。而且哥哥,你的夫君相公把你送了回来,仅仅是因为你小产了。”

“他们都不爱你。”

周童身子剧烈的抖了一下。

周棋拉着他的手下压,自己撑起小腿上抬,逼着错开眼乱看的周童正视他,他目光灼灼,轻轻啄吻了一下还带着他掌心气息的指尖:“哥哥,你得跟我走。”

周棋的眼里闪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周童看不懂却本能的避开,他有着小动物的本能:“我,我没被休妻,我还得回韩家。”周童的力气大的惊人,周棋怕他被自己伤到,只能松了手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就好像又变回到了刚刚那个带着笑的青年:“哥哥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如果哥哥真的想出去看看风景了,跟我说好吗?”

周童看了看现在这个和刚刚一样在笑却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周棋,他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那我今天能去门口坐坐吗?”

周棋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失笑,他果然还是不能指望一个傻子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周童看他摇头还以为不行,就有点着急了:“不行吗?我想出去晒 晒太阳。”他好久没见过人了,他想看看那些小孩子的笑脸,因为走路带起来的尘土,还有地上坑坑洼洼的泥泞,甚至别的村人对他的白眼都有现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得不到的感觉。

周童形容不上来,却知道自己需要这些。

周棋将毛巾扔回水盆:“当然可以,但是哥哥你吹不得风,要裹好披风。”周童点了点头,被周棋抱着放在了靠近门口的躺椅上,周家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非要扒近了才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外面灰白的土路。

周童不解的抬了抬脸,周棋却在给他系着披风上的绳结:“路上人来人往的,容易撞到哥哥,我们在这也能看到路,好不好?”

周童看了一眼旁边小桌上被倒满的一碗水,满满的装了一碗,一晃就要溢出来淹了地,给人带来窒息,于是他点了点头。

周棋满意的去后厨给他熬韩家送来的补身子的药。

周童这次亏空亏大了,从前壮硕的男人,现在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肉,就连周棋一个文弱学生都能轻易将他抱着走来走去,好像他嫁去了韩家一趟,流了产更留了皮肉,如今只剩一张皮裹着具身骨回了周家。

周童靠在摇椅里,从门缝的风里听到了隔壁在门口闲聊做工的婶子的唠嗑。

“你们还记得村头那个寡妇吗?”

“哎呦,那还能不记得,每天挑着个担村头村尾的走,那腰扭的恨不得勾走全村的男人,呸,狐媚子一个。不过,她前段时间不是嫁到隔壁村了吗?”

“嘿嘿嘿,”嗓门大的婶子压低了声音也还是让周童听的清清楚楚:“我跟你们说,那狐狸精成亲成家了,也老实不下来,整天个勾三搭四的,不老实!”

“她家那个管的这么厉害还不行?原来咱村里的人遇见过几次,那脖子,嘴角,手腕上青青紫紫的遮都遮不住,这还不老实?”

有个年轻点担忧的声音犹犹豫豫的插话:“我见那婶子还好,也没说的这样,她家那口子怎么舍得打人?”

“哟,妹子这刚嫁过来啥也不懂。”老婶子热心肠的给她解释:“她都嫁过一次人了,早不是什么整货了,她家那个花了这么多钱,成亲之前再怎么喜欢,得手了不是完璧,心里那口气怎么也下不去,是个老爷们就忍不了,就活该挨打,当了寡妇就守着自己的贞洁牌坊呗,她偏不,着急嫁人的荡妇能有什么好下场。”

“家里有姑娘的一定要教好了,贞洁才是第一宝贵的事,宁死不能失洁,要不然就是这赵寡妇的下场!”这下场二字掷地有声,旁边连先前那个发出疑问的妹子都嗯嗯啊啊都符合着,这些声音顺着一阵清风,飘忽忽的就撞在了周童的耳膜上。

他慢慢在夏日的阳光里,把脸埋进了裹身的斗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