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邈的话还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付衍之到了这个岁数,终于在燕邈面前品出近乡情怯的味道,他既怕燕邈就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又怕再听到燕邈说恶心之类的话,但看到燕邈摇摇晃晃倒在雨中时,还是第一时间踩住刹车,下车把燕邈抱进怀里。

一个星期不见他似乎又瘦了,本来就瘦削的身体上只有屁股还剩点肉,其他地方骨头支棱着,抱起来都有些咯手。

付衍之把他抱到车上,燕邈露在外面的皮肤烫得惊人,脸都被烧红了,付衍之摸了下额头他就不舒服地偏过脸。

燕邈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付衍之想帮他脱下来,刚脱了上衣燕邈就畏冷似的蜷缩起身子,付衍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他,要脱裤子的时候燕邈却突然抗拒起来,兴许在意识昏沉之际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手指死死攥着裤带,不想让付衍之脱下来。

付衍之见他这样又生出了更多心疼,燕邈因为身体的原因一定有过很多提心吊胆的时刻,而一想到自己也曾用这个伤害过他就痛苦万分。

他放软了声音,试探着轻声哄燕邈,“把裤子脱了,给你换上干的好不好?”燕邈不知是不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抵抗的力道倒是小了些,付衍之犹豫一瞬,低声说:“宝宝,乖一点。”

燕邈听话的松开了手,付衍之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以前燕邈不愿意做某些姿势的时候,付衍之也常这样诱哄他,燕邈听到便会红着脸任他予取予求。

付衍之闭了闭眼,把那些旖旎的画面抛开,皱着眉帮他把裤子也脱下来,拿过后座干净的毯子包裹住他的下身。

他担心去医院太招眼,让人找了靠谱的医生到入住的酒店。

医生想必经历过不少这样的情况,进了门也不乱看,给燕邈检查完吊了针水,把颈间的纱布换了一道,又开了些药,向付衍之仔细交代完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付衍之等人走了就脱下帽子口罩,拧了毛巾不断给燕邈擦手心脚心,他以前从来没有为谁做过这种事,现在做起来却无比自然,燕邈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发出无意识的呢喃,被碰到下半身的时候格外不安分,需要付衍之一直出声叫他“宝宝”才能勉强安静下来。

用温毛巾擦了几遍身体,针水也逐渐发挥了作用,燕邈的体温慢慢降下来了,呼吸也逐渐绵长,似乎真正陷入了沉睡。

付衍之坐在床边细细看燕邈沉睡的脸,一开始觉得燕邈跟付熙晨长得像,但也只是乍一眼那么觉得,细看久了会发现燕邈似乎更像自己。

脸部的轮廓线条柔和一些,闭着眼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更偏向他的母亲一些,但只要一睁开眼,整张脸上有了灵动的表情,或倔强凶狠,或憋闷使坏,五官都会隐隐透出几分付衍之年轻时的影子。

他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等到针水打完了,谨慎地给燕邈拔了针,按着他的手时,燕邈的眼皮忽然轻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燕邈第一反应就是头很昏沉,被子很暖和,随后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有人抓着他的手。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房间里的窗帘拉了一半,他转过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他曾闻过很多次,是被包裹着纵情整晚的熟悉气味,也是被粗暴地按在地板上侵入时涌入的渗人回忆,它们全都来自于一个人付衍之。

燕邈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生病,还是觉得这场景太过不可思议,脑子里像被塞进了许多团棉花,让他难以转动思维,额头上突然搭了只手,温暖又干燥,掌心的温度让燕邈觉得舒服,下意识想要蹭一蹭,内心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别离得太近,还没争出个胜负,那只手已经离开了。

“烧退了。”他听到男人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燕邈觉得自己有些无可救药了,这时候还觉得付衍之的声音动听。

他张了张嘴,付衍之低着头凑近,想听燕邈要说什么,那股香气似乎更浓郁了,燕邈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付衍之感觉到手心被挣了一下,随后听到燕邈说:“别碰我。”

付衍之怔了一下,手心就空了,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让他难以喘息。

燕邈挣扎着要坐起来,付衍之扶了他一下,被燕邈躲开,他掀开被子要下床,却发现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

一想到自己被脱光了毫无防备躺在这里,怒气顿时就充斥到脑中,燕邈还没来得及质问,付衍之却已经先开口解释,把自己看到他倒在雨里,衣服湿了所以自作主张脱掉,叫医生给他打针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还补充道:“只给你脱了衣服,我什么都没做。”

燕邈的质问堵在喉咙里,听到解释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他冷笑了一下,“是吗,付大影帝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施舍一下善心?”

“还是这又是你的另一个游戏,是我的价值还没有利用完吗?”

燕邈倾着身体,被子滑到腰间,付衍之皱起眉,说:“别这样,先躺好,不要再着凉。”

燕邈却一把掀开了被子,“别在我面前演圣人,我今天就是病死在这里,也跟你姓付的没一点关系。”

付衍之被这句话刺得有些怔忪,燕邈已经撑着身体下床,刚走两步却一阵晕眩,摔倒在地上,付衍之也没想到他会摔倒,迅速过来想要扶他,燕邈却甩开他的手,低吼道:“说了别碰我!”

他想自己起来,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都摇摇晃晃倒回地上,付衍之再次扶住他,这次却没再让他甩开,叹了口气,“宝宝,别闹了。”

燕邈像是被施了个咒,突然失了言语和行动力,被付衍之拖回床上,“病好了再走,行吗?”

燕邈瞪着他不说话,付衍之又道:“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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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衍之鲜少露出这种恳求的神色,在燕邈面前也多是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以至于他放下高傲低声祈求的时候,燕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燕邈再次感到命运弄人,他曾在生父床前绝望地哀求付衍之放过他,结果差点丢了一条命也没能成功,而时至今日,他们角色对调,换成付衍之求他留下来,燕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失去什么。

换句话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付衍之摆出这幅姿态。

如果是为了报复,付衍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用再费尽心机哄骗他,燕邈连再见那个人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一个残废,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燕邈想不通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解开他心头的恨。

如果是为了这具怪异的身体,付衍之亲口说过今后不会再碰,种种说辞和行为也在表明他对自己的身体不感兴趣。

至于所谓的愧疚心理,燕邈根本不相信付衍之会有这种东西。

燕邈脑子里一团乱麻,付衍之不顾他的怔愣,帮他掖好被角,又去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脚。

睡着的时候没觉得不对劲,但此时燕邈是清醒的,看到付衍之自然地拉过他的脚踝,耐心细致地给他擦脚,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一样,连脚趾缝都没放过,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付衍之擦完一只要换另一只的时候,燕邈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缩回脚,惊叫道:“你干什么?!”

付衍之皱了下眉,“你刚在地上踩过,不擦一下容易又发烧。”说着又要去拉燕邈的脚。

燕邈却不让他再碰了,支起身子看着他,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恼怒,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吼道:“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付衍之像是不明白燕邈为什么突然生气,拿着毛巾站在床脚,却见燕邈突然捂住脸,哽咽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付衍之,别搞我了...放过我好不好......”

付衍之听清他的话后心脏一阵绞痛,燕邈的呜咽比痛骂更让人难受,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摸摸燕邈,又怕燕邈让他别碰,最后只是俯下身撑在床边,轻声说:“别哭。”

他的安慰太过无力苍白,反而让燕邈哭得更汹涌,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手臂滑落到被子上,洇出一团深色的印记。

付衍之觉得被自己的心也被燕邈的泪水腐蚀出一个血洞,随着他的哭泣变得越来越大。

燕邈从没有这么脆弱无助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逃得远远的,却还是很快被找到了,即使心里有不得不承认的安定,留下来却做不到正常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