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的一席话在方成的脑海中回荡许久。

他自认自己没过做任何丧良心的事，只是在霜凌臣面前说了点小小的、言不由衷的、稍有些夸大其词、经过修饰的句子，但这不是职场人必备的「技能」吗！

方成想起自己在21世纪时工作中遇到的一件事。某一天，公司耗资百万年薪请了个什么破职业经理人过来管他们。

一个快六十岁的一个老头，电脑打字都不会打，整天把「资源整合」「逻辑闭环」「生态圈」挂在嘴边。

一天啥事也不干，就盯着他们办公桌上放没放杂物，遇到领导有没有礼貌问好，开口闭口6s管理，结果闹腾了几个月后灰溜溜地跑了。

老板也知道自己被骗了，但在老板心中，他们这些小员工依旧不如对方。

职场就是这样，能做的不如会说的。

那老头只是叨叨了两个月，其中一个月还是在了解工作，屁都没放一个。但就这两个月，人家挣得比他跑一年腿挣得都多。

方成又想起赵碧珠来，但不是想对方得到的房子和铺子，而是想到对方离开霜府的原因。

方成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往霜凌臣的寝房而去。

但是方成扑了个空，霜凌臣不在东厢里。

方成失望地刚要折返回去，正好碰到巡夜的赵丘狄。

“柳公子，找爷有事？”赵丘狄问道。

方成点点头，“我有些话想跟霜员外说。”

“明天可以吗？现在这么晚了。”

“不行！赵哥，不说我今晚睡不着。”方成摇摇头。

赵秋荻想了想，“那你跟我来，这个时候爷在书房。”

于是方成跟着赵丘狄走过轩廊，又绕过一座凉亭。方成还不熟悉霜府的地形，经常迷路，想着过两天得好好跑上几遍才行。

“赵大哥，我看你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加班，累不累啊？”方成问道。

赵丘狄笑了，“不累。我和其他兄弟都是轮值的，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赵丘狄话中丝毫没有抱怨，而且说话的中气很足，的确不像是被资本家剥削的样子。

但白天的时候方成明明还看到赵丘狄外出办事，现在这么晚了又看到对方守夜，实在想不通对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不过这里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的概念，所以可能也就没有被剥削的意识。

方成想到这里，突然对对方的月薪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不过因为不礼貌终究没有问出口。

赵丘狄将方成带到书房，进去通报后就让方成进去了。

霜府的书房比一般的房间都大，开门就对着纵列排放的三排书架，上面满满当当都摆上了书籍。

书房的墙上还挂着很多书法和画作，文化气息非常浓厚。

方成扫了一眼室内，看不到霜凌臣人。不过书架后面亮着烛光，方成便顺着光的方向绕过书架。

书架后面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窗边摆放着一张案桌，两边都放置有蜡台，将案桌周围的一方天地照得明亮如白天。

霜凌臣正坐在案桌边上，手拿着一本书正等他。

又在卷！方成心中斥责。

“何事？”霜凌臣抬眸看了眼方成。

方成脚步缓慢地走过去，如考试没考好的小孩，两手垂在两边规矩地站在霜凌臣旁边，低头道，“我……我来跟你认个错。”

“何错只有？”

“我，我今天跟你说了点……假话。”方成小声道。

“我今天去找苏城瑜，的确是因为那天在茶房里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了你喜欢苏公子，所以想借着这层关系来达成合作。”方成一一坦白。

“不过你别误会！那天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进去看了眼茶叶，结果正好碰到你们进来，我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情急之下躲起来的。”

方成又想解释自己去茶房的目的。但想到霜凌臣早就知道兔子腹泻的真相，又默默地作了罢。

“对不起，我撒谎了，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方成的手紧张地捏着裤缝线，羞愧地不敢看霜凌臣。

方成不知道霜凌臣身上有什么样的魔力，好像在对方面前，方成不敢、更不想随意造次、弄虚作假。

按道理讲，霜凌臣相当于他的老板，也就是无产阶级和资本家的关系。那么在二者之间，就永远会存在一道墙和一套生存法则。

在这道墙里外，充斥着的无非就是考核、奖惩、人心摆布、制度等各类制约手段，而员工自然也有一套应对之策。

方成刚毕业两年，还有着少年人的孤傲和勇气，在职场上也算努力上进。但绝不会花心思去琢磨老板的喜好和心情。

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这是他秉持着最基础的前提，否则一拍两散。

可是方成却会不自觉在意霜凌臣对他的看法，会想要霜凌臣对他不要失望。

方成惊讶于自己的改变，又默默地给自己找原因，或者是因为这里没有《劳动合同保护法》保护他？

罢了，吃点亏保命！

“此事我不是知晓了吗？”霜凌臣听了方成的自白，却没有任何情绪反馈，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书上。

霜凌臣的态度，好像方成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可那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