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同僚们之前的糗事,季言秋眼中带笑望着他,时不时点头附和,但余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金发男人的身上没有离开。

王尔德一直没有看他。

或许是错开的眼神能够给人带来?勇气,季言秋就这样?默默地?观察着王尔德的身形,在王尔德离开视线范围时于心中得出了结论:他好像瘦了些。

作为一个合格的艺术家,王尔德的衣柜里的所有衣物都完美贴合身材。季言秋已经习惯了衣物肩膀处恰到好处的弧度,因此,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也能敏锐地?被他捕捉到。

东方人墨色的眼瞳泛起不甚明显的涟漪,在金发男人彻底消失在宴会厅后顺手从一旁的侍者手中端起了一杯红酒,一下?子就喝完了三分之二。狄更?斯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

“不是说不喝酒吗?”

红酒还比香槟的度数要?高一点呢!

“你就当我?有病吧。”季言秋自暴自弃一般回答,将剩下?的一点酒也喝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场宴会上所宴请的大多都是拥有丰富品酒经验的贵族和异能者,也因此提供的红酒度数相对偏高。原先就喝了不少香槟的季言秋在这杯红酒下?肚之后顿时感到脸颊开始发起烫来?,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红透了。

狄更?斯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言秋,你要?不要?先去醒醒酒?”

东方人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起来?,但好歹说话时依旧条理清晰:“不用,其实我?现在还没那么?醉。”

他一向都是三分醉意能在脸上体?现出七分的类型,用来?逃避麻烦的敬酒环节最?为好用。不过现在……他也想要?用这个借口来?逃一逃这场无聊的宴会。

在自持身份要?姗姗来?迟的皇亲国戚们到场之前,季言秋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场,顺带着婉拒了莎士比亚想要?送他回家的好意。

在卢森堡那一次任务之后,莎士比亚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其古怪起来?……他并不是很想让这种古怪更?进?一步。

可供外来?车辆进?入的路段还要?沿着白金汉宫所在街道往前走一段距离,季言秋一路上婉拒了好几个邀请他搭顺风车的政客,最?后烦不胜烦的选择了人流量较小的拐角处,掏出手机想给自己的下?属打电话。

屏幕刚亮起,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电量耗尽提示就跳了出来?,还没等季言秋有所反应就自动关了机。

没电了?也是,这个时代的手机功能太少,随时查看手机电量的习惯都被磨灭了……

可问题来?了,没有手机的话他要?怎么?叫人来?接?总不能在拒绝完莎士比亚之后又倒回去反悔吧。

入夜的寒风带着深秋特有的落叶气味而来?,季言秋认命般叹了口气,打算在街道上找一找电话亭的踪迹。就在他准备行动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等人来?接吗?”

季言秋的身体?僵住,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甚至不是转身,而是将头侧过去了

些,目光落在前方,没有与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对上。

“嗯……对。”逃避心理又占了上风,他下?意识地?撒了个谎。

王尔德瞥了一眼他手上已经黑屏的手机,眼中划过了然,没有直接戳穿,而是有些突兀地?说道:“我?送你回去吧,还是那间公寓,对吧?”

东方人的眼睛微微睁大,怔怔地?看着金发男人平静的脸,过了半晌才?僵硬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了半天也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个单调至极的词语:“……谢谢。”

男士短靴踏在唐宁街街面的地?砖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季言秋目视前方,余光却一览无余地?看到王尔德站在了自己身旁,熟悉的香水味被晚风送到了他的鼻尖,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他记忆中的门。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没有和对方恶言相向或许都能勉强归为半和平分手的范畴。季言秋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那辆自己搭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轿车停在面前才?抬起头,赶在王尔德为他拉开车门之前就主动开门坐了进?去。

王尔德作为老牌贵族的优势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最?起码车后排空间大,可以有效避免肢体?接触的尴尬。驾驶座上的司机对后排的微妙氛围不为所动,很明显也是异能产物。

窗外的景色向后变化,车厢里一片静默,就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分手之后还和王尔德坐在一辆车上属实是在季言秋的预料之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宣传官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只能一直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种寂静对于他来?说属实是一种折磨,在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时,季言秋居然生出了几分庆幸。

还好斯特兰德街距离唐宁街并不算远……

车辆稳稳的停在公寓楼前,季言秋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遵守最?基本?的礼仪,转过头去轻声说道:“抱歉,麻烦你了。”

王尔德庄园和斯特兰德街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王尔德可以说是绕了大半个城区将他送回了家。

说完后,他拉动门把手,却发现车门纹丝不动这代表了安全锁还未弹起。季言秋愣了愣,慢了半拍的心跳就像是五线谱上忽然出错的节拍。

车厢里的沉默忽然变了味,驾驶座上的异能造物正视前方,此时这里可以称得上是活物的只有他们两个。季言秋扣在车把手上的手指收紧,无言地?等待着那个注定没法回答的问题。

“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节又舒展开来?,季言秋没有回头,只是沉默。

又过了许久,王尔德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咔哒。车门上的安全锁开启,东方人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即将关门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车门被合上,东方人快步走向门口,将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一刻听到了引擎启动的声音,随后逐渐远去,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他忽然用力将钥匙捅进?了锁孔,拧动钥匙的动作却一卡一卡的,像是个按照着恒定的指令做出行动的机器人。门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黑发孩子打开门,在看到养父脸上表情的那一刻愣住了,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你还好吗?”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关切。

东方人勉强扯动自己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我?很好啊,怎么?了?”

费奥多尔依旧在担忧地?看着他,季言秋和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对上,放柔了声线:“可能是在宴会上喝多了一点酒……我?现在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吗?是不是吓到你了?”

大人总是学会在孩子面前隐瞒自己的情绪,硬生生的为自己套上一层面具,好让那些失控的情感不被暴露在孩子的眼瞳之中。

季言秋以为自己的伪装已经足够出色,可他的孩子却在下?一秒踮起脚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可是父亲你在哭。”

季言秋怔怔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液体?在指腹上晕开,于晚风的吹拂下?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