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秋后算帐环节总算是被季言秋蒙混过去,他?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又在梁煐将?目光移过来时讨好地笑了笑。这次叹气的人换成梁煐了,她满脸写着无奈地坐在了季言秋的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不是叫我帮你打官司吗?赔偿方案写了没?”

季言秋将?早有准备的几份赔偿方案放到了她的手上,还附带了一份详细的战事记录。梁煐扫了一眼,有关于华国的损失被荧光笔标了出来。

“我申请了三场庭审,分?别是奥地利,美国与和国。这三个国家在战争时侵略性最强,也是我们提起上诉的理由?最充分?的。我希望与和国的庭审可以被判定[全案通过],另外两个不用强求。”

梁煐重点看了一遍对和国的赔偿要求。季言秋明显是参考了许多西欧那边向和国提出的条件,详细到每一笔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一清二楚。而有关于外交特?权这个核心?目的则是夹在各种经?济赔偿中显得不怎么起眼,不过要是认真看了就知道整个赔偿方案里分?量最大的就是这几条了。

“横滨、东京的华国大使馆拥有所在街道的自主治安权……小型租界?嗯?”梁煐在读到这一行时挑了挑眉,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气音。

相当淡定的季言秋又指向了下一条要求:“英国和法国直接要的片区,那才是真租界最重要的是这两条,法外豁免和重大事务提前知情权。”

在美国待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梁煐很?认可地点了点头:“这两条确实很?重要,如果你想在那边更自由?些……要待多久?”

“四、五年吧。”季言秋提到这个年份时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投到我身上的目光太?多了,得好好藏一藏才行。”

“没事,想家了就坐私人飞机,反正条约上还有一条无限制出入境,实在不行就用异能回来。“梁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梁煐不愧是前驻美大使,在庭审环节可以说?是妙语连珠、寸步不让,不止是在与和国的庭审里大获全胜,美国的五个外交官一起都没说?得过她。

庭审结束之后,终于可以以避嫌为名义?逃避庭审的季言秋站在门口等候梁煐出来。门被一把?打开,美国代表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一边愤愤地说?梁煐简直是东方的阿帕特?,一边脚下快到像是有人在后面森*晚*整*理追杀自己。

季言秋已经?习惯听到这些东西了,毕竟在先?前和国与奥地利的代表也是这么骂骂咧咧的走出来的。过了一会儿后,打了胜仗归来的梁煐女?士意气风发的从审判庭里走了出来,拍了拍季言秋的脑袋,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还是跟美国那帮老东西吵架有意思,和国的人就只会翻来覆去的讲一些无聊的话,连个能称得上是反驳的例子都没有,让我完全没有施展的地方啊。”

季言秋有些无奈:“梁煐姐,注意外交礼仪。”

“我知道的,挑的就是他?们不在这里的时候。”梁煐非常坦然?地说?道,“你在这里还要待多久?”

“还有一段时间,我毕竟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还需要我出场露面。”季言秋笑了笑,看向了会议厅的正中央,那里的演讲台已经?被提前放到了机关下方,就等待着最后一天?到来。

作为压轴环节的几场庭审终于在漫长的争辩与拉锯之中落下帷幕,季言秋将?自己身前的资料粗略的收了收,跟随着身边的人一起鼓掌。会议厅的正中央,奥地利的代表与意大利的代表正同?时走出自己的席位,虽说?不太?乐意,但还是向对方伸出了手。

“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维克多.雨果依旧坐在季言秋的身边,望着会议厅中央的那一幕发出了感慨。

“是啊,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东方人深棕色的眼瞳之中倒映着那一双交握的手,在双方代表回到上方的席位之后站了起来,走向了缓缓从地底升起的演讲台。

整个大厅的目光在这时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东方人的步伐坚定而平缓,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站在演讲桌前调整了一下上方的麦克风。

“下午好,在座的各位以及正在收看直播的人们。经?过了各国代表严谨的讨论以及不断修正条例的过程,各国都已经?就战争赔偿的事宜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这也就代表着,这场战争将?在一分?钟前,伴随着法官将?法锤落下那一刻正式结束。”

会议厅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其中有多少虚情假意的成分?季言秋并不清楚,但至少,现在这些卖力鼓掌的代表也是将?守在屏幕前的民众们的意愿传达到了现场。

在掌声响起了大约一分?钟后,东方人抬起手来,手掌下压,掌声顿时便停了下来。

“我非常荣幸能够担任本次会议的主持人,这是对我本人以及对我的作品的高?度认可。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将?本次战争结束的功劳归结于我的作品《和平之春》,哪怕它到现在都还没有完结。在此,我必须得说?明一件事战争的开始与结束都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成果。我们不能忘记那些扛着旗帜走上街头的人,不能忘记那些在广场上放飞白鸽,高?唱着国际歌的人。以及最不能忘怀的,是那些在这场战役中逝去的人。”

“或许已经?有很?多人猜到,我曾经?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切身感受过战争。第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是个十九岁的意大利少年,我还记得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天?空和海洋拼在了一起,下方是随着清风而缓缓摇摆的草地。说?实在的,他?的死?亡并不壮烈,甚至有些草率,在他?离世之后,我亲手为他?收殓了尸体。那个时候我看着山谷里那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的遗体,想到了一件事情他?们的名字或许甚至不会被世人记得。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创作《和平之春》,而里头的每一个士兵都拥有着他?的名字。”

会议厅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着下方那个有些瘦削的身影的发言。不仅是他?们,在全球的各个角落守在电子屏幕前观看着这场演讲的人也情不自禁的安静下来。

“战争是一种很?残酷的东西……它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将?许多在平日里根本无法接受的死?亡化作历史上平平无奇的一笔,把?一些活生生的人变成冰冷的数字。我们甚至来不及去看到数字背后的灵魂,就要被更多的数字占据视线。但万幸的是,我们依旧有拯救一切的力量。在那个平平无奇的雨夜,维也纳的乐曲已经?流淌到了每个人的心?中,也带来了许多勇气。那些冰冷的数字终于在铺满了山坡的墓碑上具象化的体现出来,而战争所留下的伤痕也通过焦黑的楼房以及被燃烧殆尽的山谷呈现在大地之上。但我们至少拥有了直面这一切的勇气。”

“我在书中曾经?将?战争比作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寒冬,而现在,这场寒冬终于要过去了。”

东方人举起手来,比出了一个象征着“结束”的手势。在那一瞬间,他?不仅仅是一位对文坛有出色贡献的作家,也不仅仅是一个要被各国紧密关注的超越者,而是在这座为了和平而建造的会议厅中沐浴着从四面八方打来的光,成为了一个象征。

“我们终于迎来了和平之春。”

【……在恍惚之中我听到了有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呼唤我呢?童年时镇子上的老人吓唬小孩说?的故事突然?在这时涌到了我的大脑里头。故事里说?,人在死?之前是会听到自己难忘之人的声音,那是在呼唤着你的灵魂,让你跟着一同?离开。

啊,那就十分?有道理了,这层层叠叠的呼唤声一定是他?们围在我的身边。一想到那一帮人血淋淋的挤在我旁边叫我的样子,我一边感到头皮发麻,一边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你们来啦。这一道凶巴巴的是那个总是板着张脸的军官吗?那这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会是那个喜欢逃跑的少年吗?真是抱歉,我的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分?不清你们都是谁了。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了啊,我知道这个,人死?之前的感官混乱,作为一个医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看到了这么多死?亡之后,我也将?迎来自己的死?亡了吗?我居然?感到了几分?庆幸,因为这代表着我不会变成那些干巴巴的守墓人,哪怕是老死?了都还守着故友的灵魂。我可不要变成那个样子,不然?就得被周围的小孩当做是吓人的鬼故事了,有点损害我的医生形象。

身子已经?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我忽然?能感觉到灵魂的重量了,但说?不清是轻还是重,只知道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慢慢的沉进泥沙里。

不过在现实里头,我也应该是真的要被埋进泥土里吧?这么想着,我的鼻尖就忽然?传来泥土的味道了。好像还不止,或许还有更加熟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

围在我耳边叫我名字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我想皱起我的眉头,骂他?们为什么总是这么急促。我会来的,朋友们,我会来到你们的身边和你们团聚的。在你们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与战场上找到像你们一样的朋友啊我还想到达你们的身边,告知你们那场期待了已久的春天?终于要到来了,就在不久之后。

我能感觉到自己即将?沉底了,身上的痛觉也渐渐远去。真好啊,这也是感官混乱的成果吗?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能不能靠这个经?历写一篇医学论文出来,远离那个小镇的狭窄医院呢?

如果我能活下来……算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劳累了。

灵魂似乎又变得重了些,我忽然?感觉到很?熟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有谁在我的身后推着我,一开始只是一双手,在后面变成了两双、五双、十双……灵魂在他?们的托举之下反而变得沉重起来,我焦急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张开嘴让他?们将?我放下来。

这让我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比如那一次在战壕里头把?我托举起的手上帝啊,请原谅我,我已经?开始恐惧被人托举起来的感觉了,那代表了牺牲,代表了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于是在漫长的煎熬里,我终于从粘稠的沼泽里头浮到表面上来了。我用力掀开自己沉重的眼皮,想要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他?们的灵魂,却只看到了一大片熟悉的洁白。

我又一次因为他?们的托举而获救了。

好吧,好吧,看来我必定是要成为那个讨人厌的、干巴巴的守墓人了。至于时间……就是下一年的春天?吧。】

第147章 久别重逢 难解的思念

持续了一个?月的庭审环节终于结束了, 但它以及最后的演说掀起的浪潮却迟迟没能结束。沐浴在?灯光之?下的那道身影无数次出现在?报刊头版,以彩色又或者是黑白的方式被全世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看到,直到彻底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灾后重建的过程是漫长的,在?焦黑的大楼于化作废墟的街道回?到原先的模样时, 每一个?路过它们的人都会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时光既然忘不了黑暗, 那也不会忘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