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从来是说不出?来话的。

她没再把他当?男宠看,只当?是个喜欢的侧夫养在府里,虽然还没给?名分、正式纳聘,但是也没给?他继续下药,他的体力渐渐恢复,他功夫恢复了?也不杀/人,只磋磨人,开始挑战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在床榻间越发抖威风,永安完全收拾不得他。

当?时?已经是深秋了?,屋里烧着滚热的地龙,永安在被褥间渗出?一身热汗,发丝热乎乎潮湿湿的粘黏在额头上,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个王八蛋胡咧咧。

当?然啦,她也不是全天都随着这个人的。

她偶尔也有公务要处理,会趁着下朝之后的这个机会从朝堂离开,悄咪咪的溜到跑马场疫帐中,看一会儿霁月风光的小?侯爷,给?自己放空一会儿。

这日子其实还挺美的,白天看大雅,晚上吃大肉。

但很快,永安就?顾不上一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了?。

因为廖家军打过?来了?。

廖家军举大旗袭打北定王营帐,战事对撞,两军厮杀。

恰逢北定王大军已至,战争到了?最关键时?刻,每一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尸体堆积在战场上,鲜血浸润到冰冷坚硬的土地上,缓慢地下沉,沉淀出?漆黑的颜色,寒风卷着腥气?吹到人的面上,每个人都知道,凛冬将至。

战场上的消耗都将由?身后的朝堂来承担,廖家军那边十年如一日的筹备军资就?是为了?今日,他们有数不清的粮草,又劫掠了?沿路城邦,富裕的不行,但长?安却是突然间被卷进来的,筹备不足,眼下消耗一起来,永安又开始头秃了?。

没有钱呀没有钱呀没有钱呀没有钱呀!三铜板难倒长?公主!

每到永安烦闷的时?候,连看沈时?行都不顺眼了?,看他每天支棱个裤子就?过?来,她都想把沈时?行扔到小?倌馆里去卖点钱。

而就?在长?公主急的跺脚的时?候,李观棋站出?来了?。

之前的皇商已经榨不出?钱了?,他选择用别的方式来弄到钱。

比如征收税款,比如抄贪官家,用最快的方式,从长?安的民众身上压榨出?油水来,填补近战争这个大坑里。

李观棋没觉得自己错。

只要他的方向、他的目的是对的,那他做什么?都可以,牺牲掉一小?部分的、错误的人,来拯救绝大部分的,正确的人,保住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堂,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是为了?朝堂,所以他屠杀流民,他是为了?正

义?,所以他可以将别人的命拿来填坑,只要扯上光辉灿烂的大旗,那他的所有行为都将被镀上光辉。

这是正确的吗?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当?战争与正义?沆瀣一气?,人祸从天而降,当?情爱与权势里应外合,人命也不再重要,人类的权柄无比的渴求一场洪流,冲毁一切,再重新建立秩序。

人一但被强大的世代洪流所裹挟,连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是去救别人?

偶尔会有被抄家的人在街角发出?泣血的哀鸣,但转头又消失在人间,没人知道他们死到了?哪里去,而李观棋也听?不见?这些声音。

他早已踩着公主的裙摆站到了?王朝的顶端,远远眺望战局。

他需要一场胜利,唯有胜利,能让他继续留在权势的巅峰,唯有胜利,才能让他压下所有对他有意?见?的政敌,唯有胜利,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这一场战争接连持续了?几日。

北定王的整个营地都被血锈气?浸透了?,日夜不停的战争使伤员越来越多,宋知鸢身上的任务也越来越重。

她不仅要每日核对粮草,还要操心军营里面的草药,甚至还兼接了?一趟“护送伤员”的任务。

因为有一大批伤员无法战斗,放在战场也会死,干脆放在空荡荡的粮车上,一起送回到长?安去。

战争已足够磨人,偏这时?候又落了?一场雪。

北风卷地白草折,长?安冬月连飞雪。散入帐帘湿罗幕,狐裘不暖棉衾薄。将军长?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起霜。营帐血凝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宋知鸢站在这一场雪里,遥遥望着粮车,从早望到晚,从去望到来。

这粮车载着沉甸甸的人去,又载着沉甸甸的粮食回,以单薄的人身趟出?来两条生命之路,宋知鸢每天白天忙的跟陀螺一样转转转,晚上都焦虑的睡不着,躺在帐篷里辗转反侧,怕粮草不够,怕营地被冲破,怕夜间被偷袭,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不安稳的,帐外面晃个影子,都会提心吊胆的盯着看。

实在是熬不住了?,她便起身去找耶律青野。

以前觉得耶律青野身上太?热,太?烦,但现在,夜色寂冷时?,她突然很怀念他身上的温度。

想被他抱在怀里,嗅他身上的味道,被他用略有些刺人的下颌蹭过?,然后窝在他怀抱中汲取力量。

可她也没能瞧见?耶律青野,帐篷口的亲兵远远见?了?她,就?快步走上来,将她拦回去,语气?中略带几分沉重,道:“宋大人,将军现在正在议军政,没空见?您,您且稍微等一会儿。”

他一说话,口中都喷出?一阵阵热气?来,在半空中飘成白雾。

看见?对方眉眼之中难以掩盖的倦怠,呵帐篷内隐约传来的争执声,宋知鸢就?知道了?,这是真没时?间。

耶律青野平时?给?了?她很多特权,她在军营之中与赵灵川的地位是相同的,只要不是在处置公务,他都允许她随意?进出?,门口的亲兵也从来不拦着她,现在她被拦了?,也就?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了?。

她只得点一点头,再从帐篷前离开。

当?夜,两军对垒,宋知鸢则留在营地里盘点粮食。

她是不可能上战场的,她这小?胳膊小?腿,刀都提不起来,一支流箭过?来就?能要她的命,还是安安稳稳苟着为上,等回头,要是北定王军真败了?,亲兵还得第一时?间带着她逃跑回长?安。

战败和死亡的阴翳如影随形,如同一把大刀一样压在脑袋上,每一场战役,她都要熬到结束,才能放松心神,回去歇息片刻。

而今日,她在营地之中接收一批新的粮食和物资时?,营地里突然生了?一件事。

她远远瞧见?一伙儿逃难的人家被军兵压着、关进了?军营的牢帐中。

军营有一个专门的帐篷,被重兵把守,里面时?不时?还会传出?来惨叫声宋知鸢知道,那是牢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