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原本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程以凡只觉得此刻周身都泛着彻骨的寒意,他的两条腿都在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几近站立不住。
肖灏显然听到了小护士哆哆嗦嗦的声音,又是没有缘由的咳出一口血来,脸上却再没有刚刚肝胆欲裂的表情,抬手抹了抹嘴,安静的坐下来。
原本轻声啜泣的老太太这个时候却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长长眼睛,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非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程越不到半小时又被推了出来,乔家文和冯之初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去理会守在一旁的那些人便指挥者护士推着程越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肖灏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一动不动,连周围慌乱的脚步声都不曾唤醒他的神智。
程以凡跟着轮床走了几步突然之间停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人群,突然之间声嘶力竭着喊了一句。
“阿越!”
或许是程瀚的那段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程以凡那声响彻整个医院的呼喊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肖灏这么长时间来不眠不休的守护起了作用,程越再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冯之初和乔家文的表情明显的相较之前要放松了许多。
这或许是真情与死神的一场赛跑,也或许是医生与死神的一场角逐,再或者是程越与死神的一场豪赌,高烧、感染等各种后续的症状接连出现,冯之初和乔家文几乎十多天的时间连轴转着相互更替守着,他们都在使劲浑身解数,在与上天争抢着程越!
他们几乎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场搏斗中,全神贯注的应对每一场接踵而来的并发症,不满足于各项精密仪器的检测,不敢托付给值班的护士,守在icu狭小的空间里面,费尽心力去拉扯着漂浮在病房上空那一缕一缕的飘魂。
程越那般坚强隐忍的人,习惯了倔强的硬撑,习惯了不出声的硬抗,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也真的是没有了力气。
肖灏和程家父子会轮流换上无菌服进来陪护一个小时,肖灏只记得又一次他陪护的时候,他可能疼得厉害,不由自主见从眼角便了泪水,已经瘦得深深凹下去的面颊两侧,两行清泪毫无预兆的刺得肖灏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便抱住了程越枯瘦的身体。
在第二次手术后的第10天,各项并发症被抑制住以后,一直昏昏沉沉没有反应的程越终于退了烧。
那天守在病床前的人是程以凡,听到护士惊喜的报着温度计的刻度给坐在不远的沙发上两鬓的乔家文猝然起身,眼泪隔着淡蓝色的口罩一泻而下。
当程越终于从久远的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时,肖灏正困极了伏在床沿睡着。
程越只觉得大脑异常混沌,似有无数个碎片左冲右突,身体似乎极沉重又极轻飘,全然没个着力处,眼前模糊着只可以看得清肖灏侧脸的轮廓,竟然消瘦了整整一圈,他想要抬起手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是费力,手掌心出传来的温暖有点不真实。
在他又要陷入昏睡的时候,肖灏似乎是感受到了手里面的手指些微的蜷动,猛然抬起头来,惺忪的睡眼视线还不明朗,微阖着缓了缓才恢复了清明,正对上程越尚还迷蒙的眼神。
然后,沉稳了好些日子不吼不闹的肖灏终于坐在椅子旁边没了反应,他甚至忘记了喊坐在沙发里补眠的冯之初和乔家文,抬起自己的手伸过去探程越的鼻息,手伸到他的眼前才发现脸上硕大的氧气罩阻断了他的动作,只是程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掌风弄得眼睫毛轻轻晃动了几下,肖灏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跳着站起来被身旁的椅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向着窝在沙发里面的两个人喊。
窝着睡觉的两个人听到肖灏的惊呼一下子都睁开了眼,先是看到趴在地板上奋力起身的肖灏,然后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
程越恢复了少许清明的眉眼在晨光中分外妖娆美丽,冲着一左一右急红了眼的两个人微微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感激和赞赏分外明显。
“老大,谢谢你坚持下来!”
“程越,你终于睡够了啊!”
全文完
第127章
肖灏终于脱下了厚厚的无菌服,可以伸手触摸到那张瘦削的脸,这样长时间的昏睡和用药,程越原本水嫩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轻微浮肿却中和了凹陷下去的瘦弱苍白,那天清醒了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乔家文和冯之初的检查还没有做完,那人便又沉沉睡去。
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甚至来不及听他对他说一句“阿越,我爱你。”
已经搬回普通病房一个星期的时间,程越昏睡着仍然是不肯醒过来,程家父子会轮流过来陪护,却无论是谁都再劝不走肖灏。
来人的时候,他便默然的退至一旁的沙发上双手抱臂眯一会儿,没有人的时候,他便坐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程越越发清晰的脸部轮廓,不让任何人插手,自己每日隔断时间为他翻身,活动手脚,定时的擦拭身体,换尿袋,似乎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才是最满足也最幸福的。
来来往往所有的人看了这样沉默不语的肖灏,起初的时候会担心,慢慢却也习惯并且放任,在场大部分都是结过婚的人,他们心里都明白,最美好的爱情,是陪伴。
“阿越,今天是子谦和梁木槿一家过来看你,陆家三宝一开学就要上初中了的,老大还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性格,老/二越发沉稳,还有几分与你相似,经常给调皮捣蛋的肖豆豆收拾残局,老三每天还是追在糖糖屁/股后面张牙舞爪,你的镜圆小公主也已经是少先队的大队长了,现在特别的有梁木槿的风范。
这么些日子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来看你,我又舍不得让他们进来,万一碰坏了你身上的导线该怎么办?
你看你昏睡的这些日子,变化有多大,睡够了就睁开眼睛看看太阳吧,要不然今年的夏天都要过去了。”
“阿越,其实我知道你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对不对?你是不是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面对我,程瀚,和你爸爸?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他们俩每天过来都不敢和你说话,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对了,程瀚已经出院了,身体恢复的很好,只要近几年不复发就算痊愈了,他辞了报社的工作,前些日子来医院报道了。
从行政底层做起,性子也收敛了很多,其实仔细相处下来,他也是个挺为人着想的人,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兄弟心性?”
“我原本以为我会特比的仇恨他,还有你爸爸。可是,这些日子细细想来,有什么必要呢?
那样你就会怨我了,连你都舍不得给他们强加哪怕一点点的心里负担,我凭什么要去怨恨呢?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好?”
“快点醒来吧,我还答应带你去挪威呢,不过6、7月份已经过去了,看不到午夜的极光,我还是觉得那边靠北了点,前两天我查了查旅游的地方,还是觉得海边好,气候什么的都很适宜,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南太平洋,把那里大大小小的岛屿都逛个遍,我都规划好行程了,就等着你醒过来,医院也好,公司也罢,反正能者居之,我们都不去管它。”
乔家文站在门外,举着手里面的托盘腾出一只手来正准备开门,又听到肖灏熟悉的碎碎叨叨,一个星期,程越搬回普通病房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念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
就像那些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最平淡的交流,说着每日里最平常的柴米油盐。
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乔家文端着托盘坐回了走廊里面的长椅上,不管肖灏如何的混账,如何的不晓得珍惜。
但是,谁让他们彼此相爱呢,谁让他们谁也离不开谁,谁也放不下谁。
多艰难的日子,老大不也从来没有数落过肖灏的不是吗?
有什么会比他的认可更幸福?
两只手伸展开来撑在两旁的长椅上,乔家文比前些日子平静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包括对程以凡,包括对程瀚,就像肖灏说的那样,程越的选择已经你们明确,他们的怨恨或者愤怒终究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徒增他的负担罢了。
所有的误解和仇恨不过是源于彼此最深的爱而已,都是骄傲到不能再骄傲的人,伤了彼此,那也并非是彼此所愿。
好在,经历了这一次生离死别,所有的人,都在成长,都在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