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凡握着棉棒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神情有点不自然。
“爸,为什么要欠他?”
“你们是亲兄弟,阿瀚!”
“可是,他害死了妈妈,我没有办法原谅他,我每次半夜做恶梦都会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全都是妈妈倒在客厅里面昏迷不醒的画面,他是我一直以来都敬重的哥哥,我一直以他为傲可是没想到却是那样的结局,爸。
可是,为什么我刚才和他说了那些报复的话我却不开心,我一点都没有报复的,我甚至憎恨这样的我。”
程瀚的话语无伦次,让程以凡有点摸不着头脑,几分苍老的身形微微俯下来将他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安抚他的躁动不安。
严华冲再一次被程以凡叫过来,满心的不情愿甚至带着几分埋怨,重新帮程瀚做了检查用了药又匆匆离去。
他不明白程瀚这样激烈的反应所为何意,只是看着程以凡对他真心的疼惜替程越觉得委屈。
这么长时间以来,程以凡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甚至有一阵子把办公室搬到了隔壁的病房,陪着程瀚做每个疗程的化疗,等配型,再到手术。
然而,程越却是在不远的病房里一个人努力的调养身体,努力的为了程瀚能够重新好起来接受本不该有的折磨。
程以凡想要给程越打电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质问还是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过来见程瀚以免刺激他,或者是恳求他放过他们的生活?
乔家文赶过来的时候,完全是一时的冲动,站在病房门口却徘徊着不敢进去,他不过是一个外人,连程越自己都悉心呵护舍不得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去质问?
悄悄推开外间的门走进去,隔着玻璃看过去,程以凡安静的坐在病床前看着昏睡中的程瀚,满脸的疼惜和爱护,时不时扭头看看身边仪器上面的数据,或者掖一掖他因为偶尔乱动蹬落的薄被,动作轻柔。
想着刚刚从手术室出来依旧生死未卜的程越,乔家文刚刚止住的泪水便不由自主滑落下来,这样的疼惜想必是程越这辈子最为希望得到的却是最难实现的,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三个人,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究竟还是上天的捉弄。
乔家文终究还是忍住了推开那扇门的冲动,掩上门走出了住院部。
低着头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连撞上了人都没有察觉,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便又继续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家文?”
听到几分熟悉的声音,乔家文不由自主扭过头来,脸上的泪渍犹在,在昏黄的晚霞里更是明显。
“何医生?”
“怎么连走路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撞上个病人怎么办?怎么眼圈红红的,失恋了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何晨手里面厚厚的一沓资料有点沉,听着乔家文说话有点沙哑才抬起头来看他,这才发现他脸上的泪渍和不甚欢喜的腔调。
“没什么,您这是去哪?我帮您拿。”乔家文顺手接过何晨手里的资料抱着,上面「医疗下乡的思考与建议」几个字很是夺目。
“我正打算问你呢,你有没有见程院长,我找了他好几次办公室都没有人,打电话也是关机要不就是无人接听,是不是又去出差了?”
乔家文脚下的步伐滞了滞,一个怔忪,手里面的资料夹便掉在地上。
“怎么了?家文,你今天状态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没。没什么。”
“院长呢?我有急事找他。”乔家文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何晨不明所以追上前刚拉住他的衣袖,便听到他口袋里面的手机在响。
乔家文按下摁下通话键,冯之初几分疲惫又急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家文,你在哪,赶紧过来icu这边,程越的情况不大好。”
何晨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乔家文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紧随其后跟着他就往icu的方向跑。
肖灏是情绪激动之下急怒攻心才会吐血,刚刚送到急诊那边人便苏醒过来,不曾理会帮他做检查的医生便撑着床沿起身,护士刚刚扎好的针被他利落的拔下来扔在一边,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盯着他不敢说话。
不是因为他过激的行为,恰恰是他太过正常的神情配着胸前大片的血渍让在场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肖灏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急诊室,肖沛左右焦急中便看到肖灏白着一张脸脚步虚浮着推开门走出来。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阿越在哪?”
“你刚才吐血昏倒了!”
“阿越在哪?”
“肖灏!”
“再问你一次,阿越在哪?肖灏几分沙哑的声音已经明显带了不耐烦,看向他的目光不曾聚焦,肖沛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7楼icu,肖灏你。”
“我没事,帮我回家拿件干净的衣服,公司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肖灏刚刚从电梯里出来便看到从对面的电梯里面飞奔出来的乔家文和身后的何晨,两个人不约而同冲着程越所在的病房狂奔,让肖灏原本悬着的心再次提起来,跟在两人身后便飞速奔跑。
肖灏隔着巨大的玻璃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是里面蓝色的帘子被护士无情的拉起来,他只来得及看到冯之初穿着隔离服站在病床旁边,手里面握着针管直接解开程越身上的扣子。
隔了很多年,肖灏总会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想起那天的画面,那道透明的玻璃窗就像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他除了无尽的懊悔便是束手无策,甚至连站在程越的身边给予他力量的能力都没有。
乔家文换好隔离服经过病房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脚步看了看被血渍浸染着红了一片的白衬衫,眼神微微的收缩了一下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走了进去。
肖灏站在外面没有等到冯之初和乔家文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又一次等来了病危通知书,一个冲动之下竟是甩掉了手里面那张似乎是从地狱里面传来的东西,发了疯的想要冲破icu厚重的门进到里面。
小护士人单力薄根本挡不住已经失了理智的肖灏,同样守在一旁的何晨这才反应过来将人拉开。
他其实一直都反应不过来,明明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还和他谈笑风生的人,明明那个时候还和他坐在一起规划神经外科未来的发展方向的人。
不过是十多天的时间便躺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