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尽管皇帝现在两日才来看她一次,但也察觉了她状态的不好,多次责问冯会不说,私下与惜棠相处,再也没有疾言厉色过。每每惜棠孕中难受,都会耐下性子,温言安抚她。

一开始,惜棠还有些不安,但后来,就随之任之了。总之,皇帝允诺了,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她能为孩子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这一天,冯会照常来给她看身子,把完脉后,没有和惜棠说,反而去外头和皇帝禀告了。惜棠早已习惯,因而也没有叫住冯会,只是一个人独自望着窗外白花花的日光。她发怔般的望了一会,待视线回到殿内时,才发觉皇帝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动也不动,看着皇帝渐渐走进她,问,“是想出去走走吗?”

“不。”惜棠摇了摇头,“我不想。”

“但多走走对你有好处,对不对?”皇帝很温柔地说,“就走一刻钟,朕陪你。”

皇帝都这样说,惜棠只能点点头,起了身。她和皇帝在云光殿内的小花园走了一圈。惜棠很疲惫,没有精气神开口说话,皇帝也一直很安静地陪着她。

五月了,桃花早就落尽了,只有几片粉色的残瓣尚还在泥土里,空气隐约有几缕淡淡的冷香。谢澄借着午后的日头打量惜棠,惜棠的脸颊比以前多了点肉,但肌肤雪白,唇色也是淡淡的。

他的手指迟疑地碰上了她微微冰凉的脸颊,惜棠疑惑地看着他,谢澄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惜棠闭上了眼睫,很顺从地让他吻着。

惜棠近来发现,成安长公主来找她的次数,比以前要多了。

尽管之前,成安长公主也偶尔会来看她,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基本隔几天就来一次。这是出于谁的授意,惜棠根本猜都不用猜。但成安长公主性子温善,言语和柔,惜棠素来也喜欢和她相处。她来的多了,惜棠的心情,也没有这么压抑了。

这一日用了午膳,惜棠头晕晕的,本来想小睡一会,但成安长公主忽然拜访,说是要和她去看牡丹花。是了,五月不是桃花的季节,却是牡丹花的季节,惜棠望着外头明媚的春光,忽然也起了意,就答应了。

一开始,成安长公主只是和她说着一些琐碎事。像长安哪户人家嫁女,哪个府上又办了什么喜事,如此种种。惜棠静静听着,会很认真地回应她。成安长公主把话说完了,看了她许久,忽然说,“一眨眼,月份都这么大了。”

惜棠略略一怔。尽管她有孕七月了,但在云光殿里,没有人会主动和她提起她这件事。众人心照不宣地照顾着一个孕妇,但又对这个事实讳莫如深。惜棠也习惯了,只是在偶尔和灵儿一块的时候,会偷偷和她憧憬腹中的孩子几句。她没料到成安长公主会……

成安长公主望着她略微惊诧的神情,心中忽地一酸。

“我也是做母亲的,把孩子怀到这么大,不容易,是不是?”成安长公主的语气仿佛有些哽咽,她顿了一顿,说,“九弟弟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了……会很高兴的。”

惜棠的眼眶忽的一热。几息之间,就有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

“我,”她慌忙地擦着脸颊,渐渐有些说不出话了,只能不停的擦着眼泪。

见她哭了,成安长公主也是慌了。“瞧我,无端端惹你哭了,”她伸出手帕,一边帮惜棠擦拭着眼泪,一边还想多劝慰几句,但最终手足无措起来,只能迟疑地拍着惜棠的后背,这个下午,陪她在园中待了很久很久。

惜棠白天宣泄了一场,本来情绪略略好了,但到了夜间,竟无缘无故发起了低热来。

这下可把云光殿上下都急坏了,皇帝得了消息,第一个就赶往云光殿来,冯会也急忙忙地从宫中而来,先是挨了皇帝的一顿斥责,然后和皇帝一起,守了昏迷不醒的惜棠一夜。

第二天,惜棠的状况稍稍好了一些,但仍旧是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谢澄再不放心,也只能丢下她,先去上朝了。朝会散后,长姊不知发生了何事,像以往一样来寻他,见他脸色不好,立马就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她病了,”谢澄一晚没睡,一上午又花费在朝臣身上,现在难免有些头疼,“冯会说她是吹了风,着凉了。”

听出了弟弟语气中隐隐有的责怪意味,成安长公主怔了怔,她昨日和惜棠在园中待了会,难道是因为这个?第一次被皇帝这样说,成安长公主难免心有异样,但她理解弟弟现下的心情,也没有多与之计较。

“也是我疏忽了,不该和她去外头待了这么久,”犹豫了一会,又道,“只我这段日子和她相处下来,只觉得她心情郁郁的,你素来又是个强势的性子……她现在不比旁人,陛下要多宽怀她些。”

长姊言语切切,谢澄听在耳中,没说话了。成安长公主暗暗叹口气,和皇帝问了几句惜棠的情况,还是退下了。

惜棠昏昏沉沉了一天,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眼皮略略感受了些许亮光,惜棠动着眼睫毛,很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殿中只燃着几盏豆子般大小的烛火,在惜棠灰蒙蒙的视线里,约莫世上所有的殿落都是似曾相识的。

腹中的孩子忽然调皮地踢了踢她,惜棠的唇瓣动了动,忽然间心有所动,她努力地抬起了眼睛,不意间却在镜子里瞧见了皇帝的脸。原来是皇帝的脸……

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感,忽然湮没了惜棠,惜棠张着口,小小声地说,“陛下来了……”

谢澄走了过来,在榻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还难受吗?”

惜棠说,“好多了。”

谢澄沉默了一会,问,“在这里,只能有长姊偶尔来陪陪你,是不是太寂寞了?”

惜棠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低着头,不说话。

“这样吧,”谢澄说,“再有几个月,你也要生产了,有几个相熟的人陪着你,让你没这么害怕,也是应该的。朕私下传旨,叫你的家人来长安陪你,好不好?”

惜棠微微哑着声音问,“这……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谢澄温和地说,想起惜棠和母亲关系僵持,就道,“你母亲年纪大了,也不必劳烦她,就叫你阿姊与弟弟入京来,朕会派人一路护送他们……你觉得如何?”

惜棠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谢澄也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好。”过了许久,惜棠才说,“……谢谢您。”

第051章 春雨

冯会这几日接连赶往长扬榭, 自然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仲春的午后,颍邑长公主在屋子里,懒懒地修剪着一株白玉兰。听闻茯苓和她说起此事时, 便把手中的剪子放到了小案上。

“日日都去?”颍邑长公主问, “可是病倒了?”

“想来也是,”茯苓道,“瞧着这个架势, 约莫病的还挺严重的。”

长公主嘴角微微一挑, “病了,病了至于从去年起, 陛下就时常遣冯会去看她吗?”她冷冷一哼, “我看不是病了, 是有孕了。”

“有孕?”茯苓大吃一惊, 继而道, “那这是好事呀,陛下何不昭告天下, 借此机会抬她入宫呢?好过如今没名没t份地在外头……”

见长公主只是听,不说话,茯苓的声音也渐渐小了。颍邑长公主看了眼她的神情, 笑了,“你呀, 凡事不能往别处想想吗?”她拿起了剪子, 又漫不经心地剪起枝叶来,“若怀的是陛下的孩子,当然是如此了。只可惜……并不是呀!”

颍邑长公主嘴上说着可惜, 但声音可没一点可惜的意味。而一旁的茯苓,听了长公主的话, 整个人都傻了。“您,您的意思是,”她声音都在发着抖,“这是临淮王,临淮王的孩子?”

“不然?”长公主嗤道,“除非那沈氏还有旁的奸夫。”

长公主的语气还有着嘲讽的意味,但茯苓惊骇已极,完全顾不得回应了。“陛下怎可,陛下怎可,”茯苓打着颤道,“这么荒唐的事,太后何不阻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