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淮还有他的祖母郭氏,对九弟弟留下的这么点血脉,王太后会很乐于照料的。”皇帝的言语看似温和,但其实冷酷无情,“待他长到四五岁,可以立住了,朕准许他每年来看望你一次。”
“给王太后照料?”泪水已经在惜棠眼眶里打转,“王太后现在病的几乎下不了榻,王宫现在又成了这样,她要怎么,要怎么……”惜棠说不下去了。
“你不放心,可以亲自挑选几个乳母丫鬟过去。”谢澄说,“朕在临淮的人,也会经常留意着。”
听着皇帝的言语,惜棠的全身一颤一颤的发着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皇帝看着她的神情,很冷静地说下去了,“毕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你一时不舍得,朕也可以体谅。”谢澄貌似温情地说,“但我和你……总归还是会有孩子的。”
惜棠终于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忍了许久的眼泪,也随之落下,“但我和阿洵,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话音刚落,望着皇帝瞬间寒下来的神情,惜棠连连后退了几步。皇帝无视她的所有抵触,掐住她的脸颊,冷冷地说,“是了,这就是原因所在了,你知道朕为何不许这个孩子留在长安么?”
惜棠双目通红,只是急促地呼吸着。
“因为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朕就会想起九弟弟,想起他在我之前得到了你,”皇帝离惜棠越来越近了,他的脸几乎贴着惜棠的脸,“朕担心自己再动了杀念,你明白么?这个孩子的性命,倒不要紧,朕是害怕伤了你的心……”皇帝的声音又轻,又冷,如同毒蛇轻柔的吐吸,“像这样离的远远的,对你,对他,才是最好的。你知不知道?”
惜棠在憎怒的同时,心底又感到阵阵的寒冷。她彻底的绝望了,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能够怎么办?她又有什么办法,什么能力抵抗呢?她内心的悲痛难以言喻,而皇帝神情冰寒,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必须知道怎样做才能对孩子最好,惜棠哽咽了,“我明白了,我不会再,不会再……”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谢澄听她如此说,神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见惜棠面色泛白,尚还湿漉漉的乌发凌乱地散下来,显然是被吓狠了,心中略略有些怜惜,就道,“这个孩子,朕也不会亏待它的。若是个女孩,朕会封她作翁主,若是个男孩……”皇帝的声音顿了顿,“一个列侯之位,总归是有的。”
皇帝都这样说了,惜棠还能说什么呢?皇帝总是说自己宠爱她,喜欢她,而他喜欢她的表现,无非就是这样了吧。他是这么的自私,她真正在乎的,他从来都不愿意给她。惜棠无话可说了,只是把脸撇开,就当作应了。
第050章 郁郁
第二日惜棠醒来时, 皇帝还没醒。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站于窗前,默默的发了一会呆。
灵儿听见寝殿的动静, 揉着眼睛走了进来。惜棠指了指床幔, 示意她噤声,灵儿会意,小小声地走到了惜棠身边。和她一起望着将出未出的日光。
今日没有朝会, 谢澄比平时晚起了一点。
惜棠此时, 正坐在殿的一角,和灵儿一块剥干果, 见皇帝起身了, 就抬起头, 说, “陛下醒了。”
谢澄刚醒, 不是很想说话,于是只点了点头。这时, 伺候的人已经把舆洗之物都准备完毕了。谢澄吃了茶,洗漱完毕后,又转到屏风后去沐浴。皇帝喜洁, 有晨起沐浴的习惯,惜棠不以为怪, 听着屋内洒洒的水声, 仍旧小声地和灵儿说着话。
约莫一刻钟后,皇帝才很精神的出来了。这个时候,惜棠知道他起床气已经散了, 刚想招呼他用早膳,皇帝却瞥了她一眼, 有些不满地问,“怎么自己剥这个?”
“左右没事做,”惜棠好脾气地说,“就当解闷了。”
皇帝垂眼,打量着她犹带疲意的脸庞,就知道她昨晚没睡好。也对,怎么可能睡的好……皇帝心里这样想着,走过去抓了一把惜棠剥好的干果,惜棠还来不及说话,皇帝就丢了几颗进嘴里,还拉着脸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
“大清早的怎么吃这个……”惜棠喃喃着,最终只能叹一口气道,“您去用膳吧,外头都已经准备好了。”
谢澄居高临下地看她,“你怎么不去?”
惜棠说,“我已经用过了。”
谢澄听了惜棠这句话,却仍旧是动也不动。惜棠怔了怔,终于没办法了,只能站起身,说:“我现在去外头,看看他们摆好膳没,一会一起和您再吃一点。”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得到了惜棠这样的回应,谢澄的表情才稍稍好转了一点,他刚想跟上惜棠的脚步,章羚就小步快走了进来,对皇帝说,“陛下,太尉求见。”
皇帝脸上不耐的神情一闪而过。早上难得得空,他还想和惜棠多待一会来着……“知道了,”谢澄说,“把太尉引入殿中坐一会,朕等一会就来。”
章羚应是,匆匆就去执行皇帝的口谕了。谢澄走出内间,不知为何没看见惜棠,这时一下也丧失食欲了,“人去哪了?”见碧珠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懒得再问,只丢下了一句,“朝中有事,朕先走了。”
碧珠慌忙应是,皇帝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一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清凉殿,王骏在内侍的指引下入了偏殿,坐下抿了一口香茶。
王骏一边喝着茶,一边扫视着周围,问一旁伺候的内官:“陛下是不在殿中吗?”
内官见王骏忽然提问,只唯唯不敢应声。看着他的神色,王骏心中也猜出个大概了。陛下必然是不在清凉殿,可这里不是未央宫,大清早的,陛下还能在哪呢……王骏的心头有了答案,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一柱香的时间,却不料才过一刻钟,皇帝跟前的卫和就迎出来,笑盈盈地对他说,“您快请进吧。”
王骏于是点点头,放下了茶盏,和卫和一道往书房走去。
皇帝私下虽然对王骏颇有不满,但一谈起正事来,还是能抛下情绪,和王骏谈的有来有回。一上午的事说下来,看王骏不禁也顺眼了许多,方想出言留王骏用午膳,王骏却无端端讲起了他的后宫之事。
“陛下年岁已长,而至今内廷空虚,尚未有子嗣,您为千秋万代计,也该上心一二才是,”王骏语重心长道,想起了当今素来挑剔难伺候的脾性,就又多说了一句,“掖庭若是没有您中意的女子,不若遣中大夫与掖庭丞,于三辅之地阅视良家童女,充实内廷,侍奉于您左右。”
“太尉一心为朕,朕自然十分感念。”皇帝笑道,“只何人说朕没有中意的女子?近来朕新得一女,颇为喜爱。”
皇帝所指的人是谁,王骏当然心知肚明。“这怎可……”他紧紧皱着眉,还欲就此多说几句,但这毕竟是皇帝宠爱的女子,他一个外臣,没必要为此讨了皇帝的嫌,因而只能叹息道,“您记着臣方才言语的几分,就是再好不过了。”
王骏一走,皇帝的神情就慢慢淡了下来。
他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问,“云光殿那边用午膳了吗?”
卫和知道皇帝惦念着云光殿,因而时刻关注云光殿的动向,当下就回禀皇帝说,“已经用了,现下夫人正在园中消食呢。”
皇帝哦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嘴里还在嘟囔着也不来问问他云云,卫和听在耳中,神情略有迟疑,谢澄眯眼就问,“还瞒着朕什么?”
卫和全身一激灵,张口就道,“今儿早晨,您没见着夫人,没用早膳就去见太尉了。当时夫人忽而害,害喜,因而退到次间去了,”卫和的声音卡了一下,偷偷抬眼望着皇帝,“回来时,见您走了,许是有些慌了,就匆忙打发人来问,但您当时召见着太尉,故而奴婢没有进来禀告。”
谢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卫和见状,忙不迭就伏地磕头认错。谢澄有心想要责骂几句,但当时那个情形,他也并没有做错。谢澄烦躁地挥了挥手,卫和小心翼翼地起来了,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余光瞧着皇帝,面色仍是阴的能滴出水来。
因为害喜,t故而先退下去了,就这么害怕他么,谢澄略有些阴沉地想,但同时,他也心知肚明,惜棠的恐惧不是无缘无由,他的确是每每想起她腹中那团肉就心烦,她这样敏感的人,自然早就察觉了,何况昨夜他才就此狠狠恐吓过她……
谢澄想起昨晚惜棠可怜的样子,就有心想去云光殿安慰她几句,但想想还是没有动身,毕竟这个孩子,绝对是在她身边留不得的,让她早点认清事实也好。
想到这点,谢澄的心冷酷了下来,他没有再就惜棠言语,而是开口吩咐起卫和别的事了。
月份快到七个月,惜棠算是尝到孕中的苦楚了。
近来,她完全丧失了食欲,常常觉得气短,夜晚更是经常睡不着,尽管看起来丰腴了些许,但实际上更加虚弱了。
冯会建议她别经常待在榻上,要经常出去走走,惜棠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泛恶心,根本没有出去走的欲望,但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健康,只能强撑着身子,偶尔在园中走一走,默默看几眼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