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朕若多留九弟几日,”皇帝若有所思,“母后一定很惊喜吧?”

卫和惊讶望他,皇帝没有言语,低头看着诸侯王呈上来的请辞表,目光停留在临淮王谢洵疏朗端正的字迹上,手指明显的攥紧了。

卫和看着皇帝的举动,呼吸轻轻一窒。屏息等待了许久,果然听皇帝问,“临淮王府那边呢?”

“府中上下都在抓紧打点着行囊,”卫和低低垂首道,“尤其是郭王太后……前日一回府就吩咐下去了。”

郭王太后不欲在长安多留,谢澄当然不意外。但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他恼火地看了卫和一眼,卫和心一颤,不敢再玩弄心思,赶忙道,“郭王太后的吩咐,王后自然要照办了……除此之外,奴婢瞧着,王府和往日没甚么区别。”

她自是不敢同旁人说……皇帝毫不意外,他的关注点在别的方面,“郭王太后?”皇帝问,“王太后待她很严苛么?”

卫和偷偷望了皇帝一眼。“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奴婢就挑着能看到的说一说,您也知道么,当年为了阻挠临淮王和王后成亲,王太后都闹到太后跟前来了,想来这婆媳之间,”卫和露出为难的神色,“约莫是处得不太好……”

皇帝神色就有些不愉。

“临淮王呢?”他淡声问,“难道全无作为?”

卫和脸上堪堪维持着笑容,心中想,临淮王的家事,于情于理,都不该您来过问呀……“临淮王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卫和道,“国朝以孝为先,临淮王总不能叫王后慢待了王太后去。”

皇帝嘴角一扯。九弟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么,如何会违逆了王太后去!她定是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若是与婆母处的不好,不论在外人看来如何风光,内里必然也是难熬的。

这让皇帝回忆起,那夜她含泪的美眸,楚楚可怜的脸庞,他们曾经离得这么近这么近……压抑许久的欲望,又再次如同野火般烧上喉咙,皇帝的呼吸有些紊乱了。

皇帝坐于案前,一言不发,只是一味的面沉如水。卫和知皇帝正心绪烦乱着,丝毫不敢打搅他。但见时辰渐过,有些事情,若再不请示,只怕来不及了。

打定了心思,卫和状起胆子问,“诸侯王要离长安了,宗□□那头,向您请示今岁要赐什么礼,您的意思是……?”

“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朕?”皇帝心中有火,“往年如何,今年就如何!”

这是不是因为撞上了太后的生辰,宗□□拿不准么……卫和不敢辩驳,匆忙下跪应是。内心还庆幸着,皇帝至少还清醒,没有为了一时私情,叫诸侯王留在长安。

刚欲下去传旨,又听皇帝道,“不对,朕何时与宗□□说准许诸侯王回封地了?”皇帝啪的一声放下了竹简,“这群自作主张的东西!”

大惊之下,卫和忘了给宗□□说情,只仰头愣愣望向皇帝。皇帝没有看他,只是蔑然地笑了,“这么想回去么?朕偏要他们留下!”皇帝唔了声,“母后不是也不舍城阳王么?那就遂了母后的心意,多留诸侯王些时日,一同随行秋猎吧!”

天将昏未昏的时候,皇帝来到了长乐宫。

这是自光禄大夫魏究下狱以来,母子二人相处的最为和美的时候。太后听了皇帝要把诸侯王留到十一月的秋猎的消息,心中大为慰贴,只觉皇帝越发能体会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了。母子二人和和气气地用完了晚膳,又说了好一会暖心的话。

母爱一旦涌了上来,就如同涓涓的河流一般,再难抑制。太后尽管平时对皇帝诸多冷言冷语,但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是真真正正的爱到了心里,其余的三个儿女都难以企及。

她慈和地望着皇帝,想着他从留着两个髻子的小小孩童、长成了如今神彩丰澈,姿仪俱美的青年,心中更是柔情满溢。

皇帝也许久未感受过母亲的温情,因而难得耐下了性子,与太后闲话了很久很久。

“当年,你与涵儿常爱携着手,去做些打鸟逐兔的事,”太后怀念般的道,“我还当你们是顽皮的小童呢!一眨眼,都成了人,长大了。”

皇帝听了太后的话,才依稀记起,自己与八弟弟还有这般相偕的过去。心中莫名有些感伤,但皇帝面上仍是笑道,“我与八弟弟,眼下不都在您跟前么?您想见谁,差个人唤一声就是了!”

“你自是行,但你弟弟可不行!”太后嫌他说的轻巧,“涵儿远在齐地呢!能像如今这样,每年多些时候留在长安,叫我时常看看,已是很难得的了。”

皇帝久久望着难得流露情态的母亲,太后见皇帝神色动容,又道,“你弟弟便罢了,好歹有个身边人在旁照料着,便是远在千里,哀家也能稍稍放心,倒是你呢?比你弟弟虚长了几岁,内帷还是冷冷清清的,哀家看了,也是心疼你呀!”

“叫母后忧心,是我的不是。”皇帝说,“只孩儿还未有心仪的女子,此事实在是急不得。”

“好夫妻的感情,不都是处出来的么?何必强求甚么心仪的女子?”太后语重心长道,“哀家想着,含真就是个好孩子,可堪为你妇。”

皇帝见太后又拐到了立后的事,心中就有些不快。“母后何必这么着急?”皇帝含糊t地说,“表妹么……的确是个好姑娘,且让儿臣再看看吧。”

太后见此,怕引得皇帝逆反,就没有再继续说,面上只是点点头,又起了别的话题,与皇帝又说了一会的话,皇帝就告退了。

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尹太后轻轻蹙起了眉心。

“奴婢瞧着,相较于前些时日,陛下的态度松动了许多。”宋媪上前道,“您为何还如此忧心?”

尹太后道,“事情一日不定下来,哀家就一日不能放心。”

宋媪闻言,轻轻揉着太后泛酸的肩颈,当作无言的安慰。太后长长舒一口气。

“也罢,总不能把七郎逼的太紧了。”尹太后道,“这些时日呢,多叫含真往七郎跟前去,与七郎培养下感情。至于皇帝身边的家人子么……”她想了一想,“左右都是些婢妾,寻常侍奉皇帝,也便罢了,只不许她们狐媚,勾的皇帝失了心神。”

“时刻有人注意着,定不会有这般胆大的女子。”宋媪道,“您就放一百个心罢。”

尹太后想想也是,就点了点头。

第017章 惊惶

未央宫天子的旨意,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内外。

谢洵送走了传诏的天使,见午膳时间到了,就来到了惜棠的院中。

惜棠正与灵儿聊着天,见谢洵来了,忙招呼他坐下,问,“方才我听宫中来人了,可是天子许我们回封地了?”

谢洵神色犹豫。

惜棠有些迟疑地问,“……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谢洵说,“就是陛下想着过些日子就秋猎了,就命诸王随驾而行,在秋猎之后再回封地。”

在正午金灿灿的秋光中,惜棠的脸色,忽而一下就变白了。

谢洵被惜棠吓了一跳,“怎么了?”

惜棠额头冷涔涔的,眼前明明是谢洵一如既往俊秀的脸庞,她却不能控制地想起了皇帝,那夜他如同蜘蛛腿般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微微弯起来的眼睛,闪烁着无比冰冷的光……一股寒流忽而窜过脊柱,惜棠张了张口,“我就是有些意外,”她勉强找了个借口,“早上也没吃东西呢……”

谢洵被面色苍白的惜棠惊住了,没分心去想她的言语,只连忙倒了盏热茶给她喝,又招来宁安,要他快点往厨下传膳。

惜棠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望着面前神色关切的谢洵,原本应该心中感动,但忧伤的泪水,却险些涌上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