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没等郁北渊说话,郁承义先倏地站起来,做了半辈子军医他太明白此举意味着什么,京都已经不屑于维持表面和平,彻底跟东原撕破了脸皮。

他急忙追问道:“战况如何?!”

沈壹凝眉,如实道:“我方驻军与京都沙场上磨出的正规军相差太多,造成大量伤亡,暂时只能靠戚将军的巧法子指挥调度,到目前为止我方已经失了一座城池……”

话音刚落,只见郁北渊缓缓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张雪白的巾帕,垂着眸子擦拭着手上的灰。

擦着擦着,他毫无征兆地轻轻挑了唇角,竟然慢悠悠地笑了起来,那双深眸冷得要命:“好,很好。”

京都这般折辱逼迫我妻,对我东原赫然发动战事,企图将我东原百姓赶尽杀绝,很好,很好。

看着王爷这副笑意周密的模样,沈壹心底却是不寒而栗。

王爷整日绕着王妃转的时候,神色和动作都太过温柔,他都有些不认得自家主子了。

直到现在,他表面笑意盈盈,底下却是阴鸷狠戾,这才是杀伐果断的郁北渊。

冷戾的声音飘散在清晨的雾气里:“即刻启程,回东原。”

不要只想着你的小傻子

这年初夏,郁王暗中离开京都回转东原,调度大军与城内驻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顺利夺回临西关城池。

半月后,东原大军乘胜追击,将纷乱溃逃的京都军生生逼退五十里。

又半月,郁王毫无征兆地坑杀两千俘虏,此事经传出震惊朝廷内外。

一时间,庙堂民间议论纷纷。

东原大军落脚的谷滩开阔平坦,细如银针的雨丝斜斜落在军帐上,深沉的夜色都变得朦胧迷离起来。

按说将京都军驱离故土本该是高兴的事。但是整座东原军营里,到处都弥漫着阴沉的死气,连声鸟雀的啼鸣都听不见。

在将军帐前值守的沈壹更是面如土色,因为他们王爷疯了。

自从王妃失落京都,王爷就像是倏地松开了某根紧绷的弦,他变得残忍暴戾嗜杀成性,以至于把造杀孽当成了取乐的方式。

虐杀俘虏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玩味欣赏,那些鲜活的生命牲畜似的被驱赶到马场,再敲鼓响锣惊动马匹,那些俘虏就在乱蹄下被踩踏致死。

若是还有活下来的,就挨个地剥皮抽筋,或者被施以腰斩车裂千刀万剐的酷刑。

这回俘虏太多,王爷懒得再看血肉模糊,直接下令将所有俘虏就地坑杀。

黄土盖顶,嘶哑的哀嚎声半夜未绝,执铁锹的东原将士们手都在颤抖,只有郁北渊笑得眉眼秾丽。

身居将军高位,最忌讳的事不是吃败仗,而是虐女人,杀俘虏,伤百姓。

这此般大逆不道之举,上溯本朝前朝乃至往上数几十代,都是闻所未闻的骇事。

可是郁北渊做起来竟是毫不手软,甚至还能不假思索地笑出声,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将军帐前,依稀能听见里面暴躁的怒音:“郁北渊你如此逆天道而行,就等着青史留名被唾弃至死吧!”

说话的是折翼将军戚清澜,全东原也就她敢跟郁北渊这样说话。

戚清澜此前在其他地方攻打京都军,收到沈壹的密信后就急忙往这里赶,可是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到的时候那坑洞已经被填平了。

两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被埋葬在地底,全都是没有官职级别的大头兵,年纪小的不过十几岁,

饶是向来的冷漠无情的戚清澜,此刻也忍不住红眼:“那是两千条人命,他们有眼巴巴牵挂着的父母和妻儿,有过求饶和归顺之心,郁北渊你怎么敢?!”

“……”

营帐里静得要命,郁北渊悠然翻看着面前的书卷。没有任何要接话的意思,更没有任何歉意或悔恨。

戚清澜这拳就像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她愤怒地扯过那本书卷扔得老远,手臂撑在桌案上狠狠逼视着郁北渊。

那冷冽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他,她咬牙道:“郁北渊,你究竟怎么了?”

以戚清澜过往对郁北渊的了解,此人虽然手段阴狠毒辣,却并不是肆意横行毫无底线,她逼着自己相信郁北渊是事出有因。

可是郁北渊毫不解释仍是沉默,被当面扔了书卷他也不恼,转而开始玩他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见状戚清澜也有些泄气,她逐渐地冷静:“王爷不必我多说,战胜战败最忌讳失民心,此番引得民间怨声载道,你这又是何苦?”

“戚将军世家出身,顾忌仁义道德。”

只见郁北渊懒懒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散,半垂着眸,终于出声道:“可本王不管那套,手里有刀就是要杀人,若不拿血喂着,刀尖就钝了。”

说罢他的唇角轻挑起个弧度,含笑的眉眼望着戚清澜:“即刻传令全军整饬队伍,三日后我军继续北上京都。”

“你要……”

后面的半截话,因为太过震惊,塞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

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郁北渊已经准备北上京都,要彻底颠覆李姓江山了吗?

桌案上的灯烛烧得噼啪作响,过去良久戚清澜才缓缓回过神,声音飘飘荡荡的发着虚,“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郁北渊挑了挑长眉,笑得轻松,“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戚将军还打算藏着掖着吗?”

戚清澜愕然失语,她自然不是藏着掖着,她和郁北渊同样希望颠覆皇室,只是此事不宜太过急切。

紫禁城防守固若金汤,里面究竟是何情况他们谁都不清楚,东原军队虽韬光养晦已久,但是最多最多只能攻到内城,皇宫是进不去的。

因此若没有城里的人里应外合,想闯进去擒住狗皇帝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