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阖住的门扇眼带走了暖阳,郁北渊俯身专注地瞧了白袖片刻,拿过愈合外伤的药膏来给他涂。
指尖的动作异常轻柔,他低垂的眼眸里却是暗沉沉的。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的阿袖能醒来吗,就算醒过来,他还愿意跟自己走吗……
要把他单独留在京都这虎狼之地,郁北渊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想不出两全之策,郁北渊也不愿意再想,便将注意全部放在白袖身上。
他柔嫩的手和脸都有伤,有的地方只是蹭破了皮,郁北渊还是认真地敷在他的伤口,最后捧起他的手心吻了吻。
这时候房门响动,郁承义大落落走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
看见自家侄儿又贴到白袖的床边,便垮着脸抱怨道:“你怎么又跑到阿袖这里来,昨夜就老往人家身上蹭,蹭得这孩子都快掉到床底下去了。”
“就那么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各自分开睡能要你的命?今晚你不能绝对跟他睡一块了,要是挤着他的胳膊腿的算谁的?”
郁承义说着,边把手里的药递给郁北渊,忍不住嘟囔:“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的王爷,稍微有点出息行不行?”
接过热烫的草药,郁北渊垂着眸不说话,他以前就是因为有出息得不行,他的阿袖才会被逼得跳城楼自尽。
以后出息这种东西,郁北渊可以没有。
郁北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六七日时光转瞬而过,郁北渊能顺利下地走路后,就埋着脑袋只顾围在白袖身边。
用他叔父的话就是,跟苍蝇似的,还是瞎了眼闷头转的那种。
最近白袖的情况在慢慢好转,胸膛里的心跳和手腕的脉搏,跳动的力度明显要强很多。
细小的疤痕消失,树枝划的伤口愈合,手臂卸掉块夹板,这些细微到不易察觉的变化,对郁北渊而言每天都是惊喜。
伺候白袖几乎用不到薛桥,很多事情都是郁北渊亲力亲为。
简单的喂汤喂药擦洗身体,再到换药和揉按筋脉骨节,他这从小没伺候过人的王爷干得越来越熟练。
有时候还会特意跑到屋后采摘大束鲜花,放在白袖的床头,想着闻到花香的味道他能快点醒过来。
但是这小孩就像故意跟他赌气似的,身体虽然眼见得好转,却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他问到老头儿的脑门上,郁承义才很严肃地告诉他,这东西得看阿袖的求生意识如何,再就是看天看命。
简单点说,命好,或许明天就能醒过来,命不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刚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郁北渊如遭雷劈,懊恼地抱着脑袋,整个人蜷缩在白袖的榻前,点灯熬油地枯坐了大半夜。
那夜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记不太清,那夜都想了些什么事情他也记不太清,总觉得这是他渡过的最漫长的黑夜。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当曙光透进窗纸,洒在阿袖身上的那刻,郁北渊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做了决定
这七日没醒他就陪他七日,他要是永远醒不过来,他就这样慢慢地陪他过一辈子。
一辈子很短,跟心爱的人这样朝夕相伴,好像也不是什么索然无味的事情。
很快,郁北渊又开始他伺候白袖的日子,渐渐的白袖能喝进去些汤,经叔父点头以后,他就到不远处的溪里捉鱼给阿袖补身子。
初夏的傍晚还带着些许凉意,溪水清澈的很容易就看见里面的游鱼,没怎么有经验的郁王爷撸起袖子,愣头青似的上手就抓。
那尾鱼不出所料地从他掌心中逃走,如此反复几回郁北渊都没抓到,耽误了很长时间。
直到暮色四合,郁北渊甚至想空手回去。但又想到能给他的阿袖补身体,就削了根青竹作叉,决定再试试。
此时的郁北渊怎么也没想到,抓这条难捉至极的鱼,竟成了他后悔半辈子的事。
是谁纵火!
郁北渊恍惚地转头望去,只见小院的方向冒出浓浓的黑烟,火焰已经蹿到了屋顶。
手里的鲤鱼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发出沉重窒息的闷响,他瞳孔剧震,像疯了似的冲向那座小院。
火势已经从房间蔓延到篱笆墙,稍微靠近就被猛烈的热浪顶回来,整座破旧的院落是木头垒起来的,更是沾火就着。
郁北渊到的时候,叔父的脸颊和衣裳抹的全都是黑灰,正满面急色地拎着水桶去灭火。但是那点水在熊熊烈火面前都是徒劳。
那火舌就像猛兽肆意舔舐着,噼里啪啦地烧得房梁摇摇欲坠。
“阿……阿袖?!”
“阿袖?!”
撕心裂肺的呼喊被热浪冲散,郁北渊迎面看见叔父呆滞在原地,眼里全是绝望的神色。
他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有其他的想法,愕然倒退几步掉头就往火光里跑!
“你不要命了?!”
水桶铿然砸地,郁承义扑上去死死锁住郁北渊的腰,“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郁北渊那双狭眸被刺激得肿胀充?血,他此时听不进去任何劝告,只想把他的阿袖带出来。
铺天盖地的赤色火浪像是要把天也烧着,吸入太多烟尘,郁北渊嘶哑的喉咙渐渐发不出声音,滚烫的岩浆在胸膛里剧烈翻腾,死命挣扎着要往火团里冲。
他整个人全然失控,疯起来以郁承义的力气根本拦不住,他很快就挣脱了结实的禁锢。
此刻红眼的郁北渊没有任何畏惧,也仿佛感受不到灼烫的火焰,毅然决然地朝着熊熊烈火奔去。
可是那破烂的房间已经支撑不住,在火舌的肆虐下迅速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