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小太监这才敢停下踉踉跄跄的脚步,找了处隐蔽假山暂时藏身,更重要的是要给殿下的伤口止血。
他没有随身的药,只能撕下衣裳小心翼翼地缠住伤处。
白袖疼地冷汗直冒,不自觉摊开掌心,露出了握着的玉佩,莹白的颜色被血染得发红。
这玉佩薛桥认得,最近殿下一直晃荡着这块玉佩玩,几乎就不怎么离手。
这时候,附近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像是很着急的模样。
白袖和薛桥对视一眼,同时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薛桥悄悄探头看。
结果还没等看见,一道身影就像鬼魅似的突然出现在面前。
那人没带任何兵器,手里就只有东原特制的白玉瓶金疮药,他抬脚把薛桥踢到了旁边,然后俯身拆掉白袖刚系好的绷带。
此人的动作很是小心谨慎,拆掉绷带后,掀开白袖的衣裳,擦净已经斑驳干涸的血迹,他默默地动作着全程没说话,甚至都没抬头看白袖一眼。醉琉璃
重新绑好绷带后,郁北渊毫不犹豫,起身便走。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时,白袖迅速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摊开掌心,想将他的玉佩还给他。
这块郁家的玉佩在白袖这里放得太久,怎么算都不合适。无论今夜成败与否死活与否,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郁北渊没再推脱,接过那玉佩。
离开前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从铠甲的袖里掏出颗花香味的糖,塞进了白袖的嘴里。
郁北渊道:“去找皇帝。”
尘埃落定
郁北渊甩下句话就走,望着那银白铠甲的身影逐渐消失,白袖眨眨眼睛缓缓回神。
他没有如前言说的要白袖的命。反倒是特地赶来包扎伤口,但是若说在意似乎也没有很在意,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给白袖。
还有他留的那句「找皇帝」是什么意思。如今皇帝的寝宫怕是早就被东原或李烨的军队围困,他去那里能做什么呢?
很快白袖就得到了答案,郁北渊离开后,他的影卫首领沈壹就在假山的前面等待着。
“见过王妃。”
沈壹颔首道:“王爷交代属下护送王妃前往皇帝寝宫,那处的叛军都已经投降,王妃可暂时去那里暂时躲避。”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稍微黯了黯:“只是皇帝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倏地听闻李烨逼宫便急火攻心,卧在龙榻吐了许多血。”
此话出口,白袖的脊背顿时起了层冷汗,某种念头无法遏制地冲进脑袋里,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郁北渊的用意。
如若皇帝目前果真处在弥留之际,郁北渊便可以逼皇帝给他写继位诏书,有先帝的遗诏在手,白袖这正统的东宫都得靠边站。
如此既能省去名不正言不顺的麻烦,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也能为以后整治李姓江山筑牢根基,手段简单粗暴,却很好使。
但是郁北渊没有,他反倒让沈壹护送白袖前往皇帝寝宫,把这机会拱手让给白袖,向来执着于权势的他却甘居人后。
这不是郁北渊的性子,渴望已久的九五至尊的位置近在眼前,他就那么心甘情愿认输了吗?
“为阿袖退让,不算是输。”
沈壹喑哑的嗓音激得白袖迅速回神,他恭敬地垂首道:“这是王爷临走前托属下给王妃带的话。”
话音落下,久不闻回音。
御花园的幽径极其僻静,双方的军队都集中在金銮殿和东宫,此处连风吹垂柳的枝叶扫过他们头顶的声音都很清晰。
沉默半晌,白袖低低道:“教他自己来跟我说。”
东原军已经完全占据皇帝的寝宫,李烨的部队死伤遍地,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种场景,光是被砍断的肢体和狰狞的面目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沈壹也是贴心,特地带着白袖和薛桥绕到殿后进入寝宫。
寝宫里没有安排将士看守,只是奉命在各个出口处守着,内殿只有皇帝倚靠在龙榻边,老太监周德胜战战兢兢地侍候在旁边。
皇帝脸色苍青,襟前还有些残余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果真如沈壹所言,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看见白袖推门走进来,周德胜就像是看见天神似的,跪爬着匍匐到白袖的跟前哭求道:“殿下您终于来了!求您快给陛下找太医吧!”
白袖抽出自己血糊糊的袍袖,神色淡漠地回应道:“太医就快来了。”
周德胜哭求不止,连连给白袖磕头,爬到外殿门口守望着,痴痴等着太医来。
听到哭喊声,皇帝似有所感地张开眼睛,像是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浑浊的眼珠微微颤了颤,最终停留在白袖满是血迹的脸上。
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彻底垮掉,好在意识还算清明,李烨冲进寝宫的那刻他便知要坏事,唯一能倚靠的便是东宫和御林军。
后来外面又是一阵激烈的厮杀声,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的东宫剿灭了李烨旧部军队。
直到现在看见白袖身后的沈壹,他披挂独属于东原的铠甲样式。
无数嘈杂可怖的想法从心底里涌起,皇帝只惊惧地张了张嘴,颤抖着苍白失血的嘴唇,望着白袖说不出半句话。
白袖将皇帝的反应尽收眼底,挥挥手让沈壹退到外殿,自己则捂着肩膀的伤在比较靠近龙榻的圈椅里落座。
谁知这下皇帝更是坐不住了,看白袖就像看见鬼似的,呛得连连咳嗽又吐出几口浓血。
他隐约知道,这向来乖巧温驯的好九儿,这回应该不是来帮他的。
非但不是来帮他的,还可能从始至终就站在他的对立面。
接下来白袖的话,更是彻底将堂堂帝王打入万丈深渊
“父皇,您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