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貌似无心,但听者有意。陆祺像是被雷劈过似的,脸色煞地雪白。
此事简直是骇人听闻,李桓多年来是色胆包天不假。可是再怎么贪图美色,歪心思都不该动到兄弟的头上!
可是转念想来,这事情并不是无迹可循,半月前皇帝寿宴和昨日元春宫宴的时候,李桓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九儿身上瞥。
因为陆祺自己也习惯性地留意九儿。所以有别人关注九儿时,他几乎立刻就能察觉到。
本以为李桓只是对他这弟弟好奇,没想到居然是干这龌龊事!
白袖越垂着眸子委屈地要哭不哭,陆祺就越是坐立难安,知道自己爱的人被禽兽欺负,任谁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平日里温和的眼眸被刺激得猩红,陆祺的掌心都快攥出血来,跟白袖没攀谈两句话就阴沉着脸,匆忙地起身告辞。
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瑶华宫,白袖清眸里含的悲痛神色就一扫而空,转而是深不可测的阴冷幽邃。
抬指将衣裳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系好,挡住道道红梅似的吻痕,转头就见郁北渊正从内室走出来,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白袖腰腿还疼着,冷下脸没好脾气地道:“看什么?”
“好看。”郁北渊懒洋洋地倚着檐柱,挑眉笑眯眯地望着白袖,“心眼也多。”
白袖有意将陆祺的火引到李桓那里,目的自然不是要陆祺将李桓怎么样,他要的是从李桓嘴里,供出李烨的指使。
这法子可比白袖亲自去离间李烨和陆祺要奏效得多,帮李桓这禽兽玷污亲弟弟的罪名,足以让李烨在陆祺面前的伪善彻底崩塌。
到时候陆祺这道防线就是不攻自破,白袖不喜欢自己动手,瞧着旁人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往前走才更有意思。
在膳堂用过午膳,暗暗琢磨着皇帝此时午睡应该睡醒,白袖便披上鹤裳,准备去请安。
郁北渊帮他绑系腰带,边担忧地嘱咐道:“你腰腿不便歇息也好,我早晨让薛桥提前禀告过皇帝,说你半夜发热起不来床。”
白袖慵散地揉揉困意惺忪的眼睛,垂着眸无所谓应道:“不发热要去,发热便更要去。”
郁北渊闻言笑笑,忍不住溺宠地抬指刮了刮白袖的鼻尖,这小孩懂得把握每个在皇帝面前装乖尽孝的机会。
这时候只听白袖又说道:“到今年的三月初春前后,皇后肚里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后面的话,白袖没有说尽,但郁北渊完全能领会到。若是不出意外,这孩子刚降生就会立刻入主东宫。
“要弄死吗?”
这残忍的话郁北渊说得很平静,仿佛就是在谈论极平常的事,他给白袖整理衣衫的动作甚至都没停。
白袖想都没想就立刻摇头拒绝。无论他们的恩怨如何,尚未出世的小生命都是无辜的,他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太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不放心,又仰起脑袋巴巴望着郁北渊:“绝对不要动皇后的孩子。”
“知道了。”郁北渊无奈地摸摸他的发顶,“你啊,就是太善良。”
善良二字对白袖而言,就像是骂人的词,他因善良吃过的亏,都能装满整座瑶华宫。
白袖不满地瞥了郁北渊一眼,拿过随身带着暖手的小炉,任由郁北渊给他整理衣裳和头发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后面应该是又觉得心里憋闷,他慢腾腾地抬腿踢了踢郁北渊的脚腕,力道不轻不重的,三分嗔怒七分娇。
郁北渊凑近吻他的额头:“善良是好事,你就干干净净的,脏事我替你做。”
郁王爷说到做到,说是脏事替他做,就真的会替他做,白袖离宫后他径直到檐廊下面,握拳凑到嘴唇边,扬声吹了声口哨。
应声闪身出来的是许久不见的沈壹,郁北渊懒懒抬着眼皮道:“李桓活够了,你去帮帮他,做干净点。”
哥哥,你杀了我呀
白袖到皇帝寝殿的时候,诸位嫔妃正陪着皇帝谈笑,皇后姿态慵懒地靠在风椅软榻里,笑眯眯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
这莺燕环绕的场合白袖不太适应,好在皇帝也没打算让那些嫔妃们多留,挥手命令她们各自散去后,只让白袖独自侍候在身边。
苍老的帝王起身漫步到窗前,跟白袖说话的语气明显不悦,“你宫里的太监禀告朕说你感染风寒,现在可好些?”
白袖闻言立刻敛眸,躬身恭敬道:“回父皇的话,九儿的风寒已经好多了,劳父皇牵挂。”
他说话时的嗓音还是哑的,皇帝转过身抬眼瞧着这温驯的小儿子,那双眼睛还肿胀着,眼尾挂着泪光,面色如常的雪白,唯有脸颊残余两圈未褪的红晕。
这把弱柳扶风的骨头和面相,全然是发烧没有痊愈的病态。
其实白袖的喉咙根本不是得风寒哑的,而是被那朝廷的心腹大患给撞哑的,那颊侧的漂亮绯色也是被朝廷的心腹大患给亲红的。
这些密事皇帝自然不知道,还觉得九儿这孩子就是懂事,带着伤病也得来磕头请安。
皇帝神色稍微缓解:“虽流落在外多年,却属你最守规矩,这元春日都快过半,都还不见你五哥哥来殿里请安。”
白袖抿住嘴唇默不作声,心道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见到李桓的人影了,在茶殿他被郁北渊踹得口鼻淌血,没破相就是好的。
这时候皇帝又问:“朕此前提过的在朝廷里寻官职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白袖不露痕迹道:“儿臣对朝廷里官职调配不甚了解,便全凭父皇作主。”
“既然如此,你暂且在户部领个书筵官的官职吧,待复朝的时候朕为你颁发旨意。”
皇帝转回书案前撩袍落座,揉揉额角道:“如此既能随户部老臣学些朝廷礼仪和风骨,也能多浸染些书卷气。”
白袖得知皇帝给他安排的职位并无波澜,左右是无关紧要的闲职,触及不到朝廷的真正权势,在哪里领职其实都差不多。
说罢皇帝便捏起毛笔,在明黄的折子上落笔写着什么,大概是送去翰林院拟旨的文书。
但是白袖的关注不在那折子的内容,精明的目光倒是落到墨砚旁边的纸卷,纸面上画的是枚极其逼真的貔貅图案。
他覆手碰了碰,貌似无意道:“这印样看起来很金贵,儿臣曾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