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冷铁黑铠轻甲,整齐肃穆,千百人一同训练。除了武器叮铛碰撞的声音,竟没有任何的其他杂音。

撼折罗山易,撼骁骑军难。这半月白袖听先生讲学时,曾谈起郁王的骁骑营。

骁骑营的将士,皆是最早跟着郁王守边疆的那群人,在建立之初就是令京都和皇室闻风丧胆的神般的存在。

装备火器精良程度少有匹敌,将士同样是骁勇善战,向来擅长以少胜多绝处逢生,多年来无论攻城还是野战,都未曾吃过败仗。

郁北渊便曾率领这两万骁骑军,攻破了邻国金兵几万人驻守的边防营,迫使敌军生生后退了三十里。

或许是自小没沾过武,白袖对传闻中的骁骑营有种天生的向往,他尽量维持正常的姿势慢慢往那边走,不想教旁人看出异常。

离得近些,白袖被扑面而来的压迫震撼得不敢靠近,同时也得以看清为首的人。

那人站在黑压压的骁骑军前面,披着轻铁精制的甲胄,身形高瘦挺拔,身后的暗红披风随风肆意地卷扬起来。

他左手习惯性地搭着腰间佩剑,神色端肃地目视前方,初升的朝阳洒了他满身的金光。

周遭所有气势磅礴的景致,与他凛冽沉稳的风姿比起来,竟然全都显得黯然失色。

尤其是那双眉眼间的冷戾肃穆,是白袖不曾得见的模样。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也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至此白袖好像忽然懂得这人为何能忍受简陋艰苦的营帐,因为王爷和将军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在王府养尊处优,影卫和所有伺候们前呼后拥,也可以转身就披袍跨马,率领威风凛凛的骁骑营征战四方。

或许是因为自己身子骨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光鲜的时刻,白袖呆愣愣地站在辕门外面,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即使是注意到白袖在这边,郁北渊也没有立即过来找他,早晨操练的时间结束,他才摘掉钢盔往辕门外走去。

乖软的郁王妃思夫心切,跑到骁骑营找王爷的消息早就传开,陆陆续续离开的将士们,无论谁经过都会恭敬地喊声王妃。

白袖不愿受这句王妃,但是想走走不掉,就只能低头应着,郁北渊过来把他拉到旁边,他才抿着嘴唇能喘口气。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晃得白袖有些睁不开眼,帽兜里面的脸都染上抹绯色。

郁北渊俯身替白袖挡去刺眼的阳光,抬手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阿袖乖乖喜欢看将士们操练吗,瞧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郁北渊本能地近白袖,他身量本来比他的阿袖高出很多,身穿铠甲就更显得高大,白袖瘦削的身体就被完全笼罩着。

昨夜两人亲吻和床榻缠绵时,白袖大多时候都闭着眼睛,也就并未清楚看郁北渊的脸,现在面对面挨得近,才发觉他好像瘦了些。

若是仔细闻起来,他身上还带着冷铁和尘土的味道,眼圈和下颌隐隐泛青,只有那双狭眸一如既往地深邃。

简陋的营帐,单薄的棉被,还有那张稍微翻身就要吱嘎响的床榻,似乎真的很磨人,磨得人都沧桑很多……

“阿袖?乖乖?想什么呢?”

郁北渊出声提醒,白袖才敛回心思,淡漠的目光再次望向不远处的操练场。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遗憾:“虽说是痴心妄想,小时候也曾很愿意习武的。”

瞧着他乖乖这副可怜的模样,郁北渊的骨头都要酥了,哄人道:“谁说的痴心妄想?”

“阿袖最近都要乖乖地用膳吃药,等你把身体养好,我亲自教你习武,如何?”

白袖闻言垂着眼睛点了点头,温驯的模样很是乖巧听话,但眼底却瞧不出几分喜色。

郁北渊摸了摸白袖的发顶,没察觉异常,便带他往营帐的方向走,清冷的空气里飘散着米粥的香味,该到用早膳的时候了。

两个人慢慢往来路走,很快郁北渊就觉得不太对劲。即使自己牵着他的手,小孩也走得很慢。

看着白袖面上隐忍不发的痛色,他很快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是久旱逢甘露,难免磨得有些狠。

想着郁北渊已经揽住白袖的腰,俯身就想把他抱起来,可是白袖就像提前察觉到他的动作:“我可以自己走。”

阿袖不要抱,郁北渊也随着他去,就陪他慢悠悠地晃到主将营帐里。

早膳已经放在桌案上,两笼皮薄馅大白白胖胖的包子,两碟精致的嘉湖细点,还有两碗稠白浓郁的鱼汤,怎么看也不像军营的饭食。

郁北渊用膳前褪去了轻甲,穿上平日里在王府穿的衣裳,就仿佛变回了那矜贵的王爷。

他给白袖倒了盏茶,撑着脑袋懒懒笑道:“平时不吃这些,今天是跟着王妃沾光了。”

白袖闻言抿了抿唇没做声,只顾专注地埋头喝他的鱼汤。挑起个话头未得到回应,郁北渊也就没有再说话。

阿袖有时候就是这样,那双总是低垂的清眸不知道在看哪里,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因此郁北渊心头常常涌起强烈不安。特别是阿袖黯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看似很近其实遥远,感觉像是不能真切地触碰似的。

但是郁北渊不愿去想别的,至少人现在乖乖在自己身边,愿意被亲吻愿意被拥抱,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抗拒。

他的心防,没那么容易打破,郁北渊想,总得给阿袖一些时间。

这日白天郁北渊依旧在整理军册,白袖就坐在他对面,完成教书先生给他布置的课业,遇到不懂的郁北渊便帮他说文解字。

午间有些疲倦,两人就拥抱着蜷在狭窄床榻上小憩,醒来后接着做各自手里的活,不时斟满茶盏喝点热茶,抬头说几句话。

落日西沉的时候,郁北渊带白袖出军营,到山麓前的河谷滩地转了几圈,晚风吹着浑身都轻松,权当消食也是透透气。

两道手牵手肩并肩的身影,被如血的残阳拉得很长,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真的令人生出种寻常夫妻的错觉。

晚间回到营帐后,白袖照旧要敷腿揉肩,他没带任何薛桥或其他伺候的,这活计又落到郁北渊头上。

郁北渊也乐意效劳,不仅是能趁机揩油,他喜欢阿袖在他的照顾下逐渐变好的感觉。

热敷揉肩的时候还是很痛,连续多日的揉捏弄得白袖的皮肤形成片青紫的痕迹,别说直接揉,光碰就疼。

“阿袖,来,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