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仙人驾临,男子肌肤雪白,明眸皓齿,美如冠玉,一出场便让旁人露出惊艳的神色。下了车,却站在那里不动,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直直盯着周玉看。

摸不清他的底细,周玉迎了上去:“听说毓先生无法亲临,正是先生代毓先生赴会吗?”

“是。”他的神色是很傲气的,也不肯多说些话,把请柬递给周玉。

周玉被他的父亲带着,也开始厌烦说话藏一半的人,但是面对这张脸却无法生气,追问道:“先生该怎么称呼?”

“姓徐,我叫徐逸仙。”

毓士洲也就是方林的老大,没办法亲自赴宴,有资格替他的人不多,一是他认的义姐,而她是位孕妇,临近产期不便走动。徐逸仙则是毓士洲供的算命先生,毓士洲很倚仗他,过来参与身份也很恰当。

周玉了然,便说:“请先生随我来。”

徐逸仙摇头,说道:“先不着急。带我去找周望昇。”

“父亲还在待客,抽不出身。”

“我不需要现在就和他说上话,只要远远望上一眼就好。”徐逸仙的要求像是远望自己情人,话让他说得平生亲昵。

周玉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哪里有资格有什么不满,强颜欢笑道:“好。那就依照您的意思。”

仙人翩然而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把他踩在尘埃里了。周玉忽然涌起强烈的自卑感,他在这里连背都没有直起来的气力,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变成荣村里不受待见的小孩,但他还是要笑着的。

周望昇乌黑的长发束得很漂亮,他是这里的主人,地位又很高,在场的人都把能和他说上话当作一种荣耀,身旁不缺过来熟络关系的人,周玉带着人只能站在远处。

“人好多。看来他真的挺受欢迎的。”徐逸仙说道。

周玉并没有答话,徐逸仙却不放过他:“你不说点什么吗?”

“先生是希望我说什么呢?”

徐逸仙侧脸看他:“你心情不好,为什么?”

“前段时间劳累过了,身体没养回来,难掩疲色,先生大量,还请不要介意。”周玉答。

“你骗我。”徐逸仙虽没他高,但是气势很足。

“我怎么会骗先生呢。”这些算命的骗术周望昇曾经一一戳破给他看,周玉并不在意,哪怕是不小心道破了他的心思,也是赶巧了。

徐逸仙没有看他,看向了周望昇的方向,在难得的一瞬,他与周望昇眼神交汇。

“啊。”徐逸仙小声呼道,“果然。”

周玉也顺着徐逸仙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周望昇,但是周望昇看着的却是徐逸仙。男人转头笑了,和正在交谈的人又说上两句,很快就结束对话,向徐逸仙走来。

徐逸仙不动,在原地等他。

周玉想上前迎他的父亲,但是他没法动弹,不知为何,在原地动弹不得了,看着周望昇一步一步走过来,向着他身旁的徐逸仙。

“是你来了。”周望昇打了个招呼,看了眼周玉,眼睛又落到徐逸仙身上。

徐逸仙点点头,冰冷疏离的样子未改分毫:“时间安排的不大巧,毓哥照顾姐姐,只能让我代他来。”

“倒是让他费心。”

“姐姐身边还是有亲近的人在比较好,你承了这场宴会真是帮了他的大忙。我和毓哥收的货还在路上,我去验过,东西确实是真东西,你只管放心。”

周望昇快速的瞥了眼周玉,又收回,只是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的眼神落点被徐逸仙尽收眼底,才说:“是我嘴快了。”

没想到是旧相识,两人聊着天,全是些周玉听不懂的东西,却还在顾及周玉在旁听取了些什么。周玉想笑,他们又何苦多费心思,根本不用防他,他对这些事情全然无知,在他们身边充当一个灰扑扑的人形立柱。

和徐逸仙交谈过后,周望昇才有空闲和周玉说话。

“观剧的座位都设置妥当了?”

周玉垂头道:“是。”

周望昇喜欢各种形态的人类的艺术,周玉起步太晚,也学了些,但是他学的水平讨好周望昇还是不够格,只能请些人来表演。

这种讨好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呢。周玉的脸色变得灰败,再怎么讨好,周望昇第一眼看的不是他,他是更后面的位置,当个儿子,做个床伴,也就这样了。还能怎么讨他欢心,周玉实在不知,简直寸步难行。

观剧时周玉还是在周望昇旁边落了坐。他本来想离父亲远一点,远了,周望昇的心情可能会舒服,但他的心绝对不好受。他还是像一个讨人厌的家伙,非要凑到周望昇面前。

戏剧开场,舞台之外的其他区域都变得黑暗,周玉小声问道:“父亲觉得怎么样?”

“中规中矩。不那么夸张、前卫,也不至于显得落伍。这是慈善宴会,你做得很好。”周望昇的语速不急不缓。

他的儿子非常爽朗的笑了:“父亲倒不必硬是夸我。连这件事情都安排不妥,必然会折损父亲的面子。”

“我常常会忘记你的年龄,总把你当小孩看。”

“人类的父母总觉得孩子始终是孩子。可是我早就不小了。人类不过短短百年,父亲身为龙族,看我就如同人类看朝生暮死的蜉蝣,不消一个日夜,我就成了一抔尘土。”周玉仍然笑着。

“心气不顺?不要什么话都来刺我,你也不会好受。”周望昇直觉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年龄虽长,脾性倒还幼稚。”

“那要经过多少才能像父亲这般从容自如?”

“无需太多。生离死别,大梦成空。”周望昇神色凝重,“我希望你不要遇到。但是你也有自己的苦楚,若是连痛苦也要分个高下……那可太遭人痛恨了。”

周玉哑了火:“你分明知道。”

“你心里也清楚。但是我们俩,却偏偏都要装成不清不楚。”周望昇凑到儿子的耳边,“无非是胡涂好过明白。”

“都说难得胡涂,怎么到我们之间就变成难得明白了。我本来就是个蠢东西,闹不明白……”周玉没有再说。

舞台上的人生离死别,舞台下的人无声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