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一软,骆悠明歪歪地坐到弹簧木马上,长手长脚分外滑稽,一转头就看到郁琛的脸,以往热切的眼睛被清冷的亮色取代,听到几乎从喉道里挤出的声音说:“我喜欢你啊!不是打打闹闹的喜欢……”
脑袋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骆悠明眉头一皱压住青年的手,却也让人靠得更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郁琛绷紧的秀气下颌,感到锁骨一热,随即衣料被揪起,咬牙切齿的声音随之响起。
“……是想上床的那种!”
胸口一松,人已经退了回去。
良久,木马上家伙的表情逐渐从惊慌到隐隐被冒犯的不高兴:“那你们上过了?”
“行,那我换种假设,”郁琛见他又在发散思维,独独不肯直面问题,更加生气了,“不管你对同性恋了解多少,实际上你打心底里不相信男人真的能爱上男人吧?我们这种人都是烂人、变态、性教育小册子里最后一页的反面典型,四处发情的艾滋病。”
声音随情绪加大,他缓了口气,在发小复杂的目光中转为自嘲:“你身边,哎我看看,”他伸开五指在两人身前比了比,“不足五厘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害怕吗?”
“没有。”这次骆悠明毫不犹豫。
“行,没有是吧,行,没有……”郁琛敛着眼,词穷似地来回重复那几个字。
像被针尖扎破的皮球,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浓浓的、久违的难过涌出来,仿佛被丢进苦海,连呼吸都是苦的。
突然,阴影袭来,郁琛感到嘴唇一热,他瞪大眼,反应过来的瞬间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啊,对不……”他猛地咬住舌头,舌尖顶着腮帮,一滴眼泪无征兆地打在捂着肚子的人腿上。
这一拳使出了自卫的力度,骆悠明缓了足足半分钟才抬起头,哪里还有发小的影子。
他龇牙咧嘴地从木马上下来,莫名感觉被一道冷冷的视线锁住。
刚才打球的小姑娘抱着大人的腿,瑟缩地看着这边。父亲模样的男人揽着女孩的头,捂住了她的耳朵,那道冰冷视线正是来自于他。不仅如此,梳理好表情的骆悠明清楚地在那之中看到了明显的厌恶。
他很快明白过来,刚才郁琛失控的控诉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那也是骆悠明第一次真正直面普通人对同性恋的恶。虽然那恶意搞错了对象,但作为一个无辜的“正常人”,在彻底认识到郁琛也是那个团体中的一员后,骆悠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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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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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琛把自己关进了画室,然后就开始后悔。
他都干了什么?揪着某人的领子说想跟他上床?苍天!重复了多遍自己是同性恋不够,还气势汹汹地问对方害不害怕?大地!
然而最可气的,还得是……
食指无意识点在唇间。那一触即分的软热几乎烫到灵魂,似圣水,浇灌进他已经龟裂的无望单恋土壤。
难道疯了的不止他一个?
郁琛不敢回想了。
好在最后那一拳揍得非常过瘾!郁琛冲空白画布笑起来,用笔刷蘸取大块艳丽的瑰红作为今天的主色调。
画了不到半小时,敲门声响起。
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杵着的不是方才另一个主角是谁?
刚想转身装死,就听骆悠明拍着门板叫他:“郁琛,郁琛,你在吗?开开门?”
郁琛用口型做了个“不在”就轻手轻脚地往回挪。不想门外变本加厉:“我看到灯光了!小郁琛,郁小琛,郁琛小……”
门咔地开了45度,露出郁琛的臭脸:“你才小。”说着就要关门,却被发小用力伸手绊住:“等等!”
指节发白,两人的力度互相抗衡,很快郁琛的脸只剩下一小半,骆悠明看到他紧抿的唇也被咬得发白,突然说:“对不起。”
那力度果然一滞,骆悠明赶紧不要脸地挤了进去。
“对不起,”他重复道,反身顶住门板,不知在切断谁的退路,“你骂得没错,是我仗着你给我的便利假装‘蒙在鼓里’,享受你的喜欢却故意称兄道弟,我如果、如果能把编phython和研究游戏战术的时间花在思考我们的感情问题,说不定……”
“你他妈写论文还是作词呢?”青年一脸见鬼地打断,突然响起一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骆悠明还没从“郁琛居然对他骂脏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闻言捏紧了手中的便签条。
那是郁琛搬走后在床头留下的,有那天的画展信息,也有一个类似画室的地址。他报着碰运气的心态跑来,没想到赌对了。
有时候他都怀疑两人有该死的心灵感应,不知是相处久了浸泡出来的,还是他俩其实是上辈子失散的大兄弟?
“算了,”郁琛懒得深究,“我真的累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我从没觉得同性恋不干净,”发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缓地、边措辞边说,“不是因为我的死党喜欢同性才偏袒这个群体。”
他忍不住想到那几张私信骚扰的露骨图片,皱了皱眉:“评判一个人首先看的是他的思想品质,其次再是那些附属标签。”
郁琛没说话,也没再赶他,自顾自回到隔间里坐下。
“但是人太会伪装了啊。尤其少数群体,反而更加深谙此道。”骆悠明固执地说着,不管郁琛有没有在听,“所以我是真心想见见你那位,不是看热闹,也绝非找茬,是关心你呀。”
骆悠明看郁琛熟练地拿起画笔调了个色,于是隔了段距离站着看。郁琛曾不止一次邀请,但他总以为机会很多,所以从未放在心上,更没认真观察过他沉浸创作的样子。
周遭一切声音瞬间山呼海啸般褪去,青年眼前的画布和他坐着的矮凳组合成一座孤岛,他是那上面唯一的旅人。斜斜洒下的余晖带来光明,和青年笔下的瑰色一道,描绘着他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骆悠明不由自主地盯着郁琛握笔的手,修长却有力,一勾一挑轻快自然,就好像成品早已存在于脑海,只是不得不用肉身赋予其实体。
他恍然意识到,虽然两个人年龄一样,可他还在象牙塔,郁琛早已在社会中历练一年了。
出了国又换了工作,说起来几句话的事,却只有当事人才懂过程中抉择的复杂和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