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望着温念搀扶沈时川的背影,望着他们相携往别墅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他攥紧的手慢慢松开,那扇慢慢阖上的门,门后的光影把他和温念,隔成两个世界。

终于,他转身,身影被暮色拉得修长。

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的执念告别,可又像是在走向更汹涌的执念深渊

好不容易找到她,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他要留在这小镇,一点点叩开温念的记忆,哪怕每一下叩击,都让自己鲜血淋漓......

沈时川望着温念搀扶自己的手,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清楚,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是场自导自演,他的身体早在温念日夜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起来,已经不至于像从前一样,突然莫名的咳嗽了。

当陆景深说要同温念讲过去的事时,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起的不安,瞬间漫上心头。

他太怕温念记起曾经,怕她想起陆景深后,这小镇的宁静、两人相依的日子,会像被潮水卷走的细沙,再也抓不住。

所以他借咳嗽突围,用虚弱换温念的焦急与关切。

看着温念红着眼眶赶走陆景深,听着别墅门阖上的轻响,沈时川藏在衣袖里的手缓缓攥紧。

他倚在门框上,望着温念为自己倒茶的背影,喉间仍残留着刻意压抑的咳嗽余韵,心里却漫开复杂的涩他何尝不知这样的欺骗,是在赌,赌温念的心软,赌自己能留住这方暂时没被“过去”惊扰的小天地。

沈时川喝完水,倚在沙发上假意休憩,眼睑半垂掩住心绪。

温念静静望着他,眸光里晃着细碎的笑意,指尖轻轻搭在沙发沿。

她当然知道他是装的,这些日子照料他,他身体好转的迹象,她都看在眼里,刚才那阵咳嗽,喉间震颤的刻意、指尖攥紧又松开的慌张,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她没戳破,望着他强装虚弱的模样,心里漫上柔软的无奈。

温念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沈时川瞬间睁眼,佯装虚弱问:“怎么了?”

“沈先生,下次装咳嗽,记得别把指尖绷那么紧呀。”她忍笑,声音软得像海风。

沈时川耳尖腾地烧起来,故作镇定别过脸,指尖无意识摩挲沙发垫:“我......那会儿不是慌嘛,怕你真被他说动。”

温念望着他较劲又心虚的侧脸,笑出轻轻的气音,凑过去戳戳他腰侧:“沈先生在慌什么呀?怕我听了过去,就不要这小院、不要你啦?”

沈时川猛地坐直,手背挡着她作乱的指尖,声音闷得像含了棉花:“我才没......就是这日子好不容易清净,不想被搅和。”

说着,又蔫蔫歪回沙发,偷偷睨她:“你......不怪我骗你?”

“怪呀,不过呢,沈先生慌成这样,我要是拆穿,得多狠心呀。”

温念捞过他耷拉的手,把自己指尖卡进他指缝,顿了顿,仰头望他:“而且我在想呀,过去的事,要是你不想听,我不想记,那就让它待在过去呗,咱守着现在的花、现在的海,还有......现在的沈先生,不好吗?”

沈时川喉结滚了滚,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窗外海风轻吟,把他低低的“好”字,揉进了暮色里。

夕阳漫进窗,落在两人相偎的影子上,沈时川攥紧她的手,明白这小镇的宁静、两人的相依,不是靠欺骗留住的,而是温念愿意和他一起,守着当下的光。

第十九章

陆景深在小镇边缘寻了间临海民宿住下。

次日清晨,他捧着从城里特意运来的白玫瑰,花瓣沾着晨露,仿似他满心期许。

赶到旧别墅时,温念正给院角的月季浇水,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念念,”他轻声唤,递花的手有些发颤,“记得你以前最爱白玫瑰。”

温念诧异地抬眼,水珠从花洒滴落,溅在青石板上:“陆先生,您误会了,我喜欢的是小雏菊,满院子疯长那种。”

说罢,垂眸继续浇花,再没看那束娇艳的玫瑰。

陆景深攥着花的手收紧,花瓣上的晨露洇湿指缝,他默默将花放在门边,像放下一段被误读的过往。

午后,陆景深打听到温念常去镇上的旧书店整理书籍,便早早候在那里。

他身着剪裁得体的衬衫,和满是岁月痕迹的书店格格不入。

温念抱着一摞旧书进来,见他在,脚步顿了顿:“陆先生,您......”

他忙接过书,指尖擦过她的手,温念却像被烫到,迅速缩回。

“我帮你整理。”他说,声音温柔。

可书籍上的繁体竖排,他生疏得很,错把《诗经》当《楚辞》分类。

温念无奈又抱歉地笑:“陆先生,您去歇歇吧,这些我熟。”

他望着她低头时,发丝在颈边晃出的弧度,默默退到一旁,看她指尖在泛黄纸页间穿梭,像在打捞别人的旧梦。

傍晚,陆景深从渔夫那儿打听到,温念每晚都会去小镇废弃灯塔,给里面的流浪猫添水添粮。

他提前备了猫罐头、羊奶,在暮色里候在灯塔下。

咸湿的海风卷着铁锈味,灯塔忽明忽暗的光,把他的影子抻得很长。

温念挎着帆布袋来,看清是他,脚步顿了顿。

陆景深忙上前,把东西递过去:“听说猫喜欢这些,我......”

“陆先生,它们认生,您别费心了。”话没说完,温念轻轻摇头。

说着,从布袋掏出旧瓷碗,舀猫粮、倒清水,动作熟稔。

灯塔里的猫陆续探出头,蹭着温念裤脚打转,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和陆景深记忆里哄猫的模样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