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两个月后的一个黄昏,张钺刚伺候完宣帝下值,忽见李公公捧着一本册子?,脚步匆匆地?往寝殿方向赶。

张钺见状,脚步一顿,随口?问道,“李公公为何这般慌张?”

李公公闻声刹住脚步,转身朝张钺欠身一礼。他压低嗓音道,“张大人,这是天枢院刚递来的手抄本,那边的人什么也没交代,只说圣上看了?自然明白。”

“哦?”

张钺眉头一挑,上前两步抽过书册,瞧了?一眼名?字,《云笈随笔》。他忽然笑出声来,“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事?,这不就是本寻常的道家札记?”

这《云笈随笔》虽非坊间?随处可见的俗物,可也算不得什么稀世?珍本,京都但?凡有些底蕴的世?家,藏书阁里都备着呢。

张钺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忽然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过转瞬又恢复常态。

他合上册子?,朝李公公摆摆手,“本官亲自给圣上送去。”

李公公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躬身退下。近日宣帝夜不能寐,稍有不顺心便要发作,能躲开这趟差事?,倒是省得触霉头。他倒退着出了?殿门,这才敢转身快步离去。

张钺盯着手中的册子?,指节微微发白。

随即他将册子?缓缓揣入怀中,又在殿内静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后,才整了?整衣冠,迈步跨出殿门。

第42章 定南乡(八) 中秋宫宴

清枝看中的那?家铺子在韶州城的东北角, 铺子后头就是浈江。日头一照,江面?水光粼粼的,煞是好看。这铺子还是个两层的小楼, 原先做的是酒坊生意, 掌柜的要?回乡奔丧,这才把铺面?盘了出来。

清枝盘下铺子的当天就捏着笔, 在纸上?写写画画, 嘴也一刻没停下。

“楼上?用屏风隔开,能隔出四个小间来。”

她笔尖点了点临河那?一侧, “这儿挂上?白纱帘子,客人吃着饭赏着江景,风一吹, 帘子一飘一落,多有意思。”

笔锋一转,在楼下区域画了六个圈,“这儿摆六张方桌。”又?往边上?空白处添了两道长线,“这边放两张长条桌,能坐八个人。”

最后笔尖往门口方向点了点,“这儿做账台。”说?着指尖又?往后方一划“账台后头直接通向厨房, 我?在前头也能照应着后厨。”

画了一阵, 她总算放下了笔,拎起自己画的图纸,仔细瞧了瞧, 觉得没什么要?添改的地方了,便拿到?徐闻铮的跟前展开,“瞧瞧,可?还有什么要?改的?”

徐闻铮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圈儿和蚯蚓爬似的字迹, 嘴角一翘,“挺好,就照你说?的置办。”

清枝一听这话,眉眼弯弯地把图纸仔细折好,轻轻按进徐闻铮的掌心,“那?余下的事儿可?就全托付给你啦。”

徐闻铮将图纸细细收好,眼底漾开了笑意,“放心。”

接下来两个月,清枝整日窝在家里,一边炸着荷香小鱼干,一边盘算着食肆开张的菜谱。油锅里的小鱼刚装了盘,她便放下锅铲,净了手,捏着笔在灶台边的纸上?添两笔。

算算日子,开张时正赶上?中秋前后。

清枝掰着手指盘算着,桂花小饼、水晶脍、五香毛豆这些时令小食自然要?备上?,可?单靠这些还不够。她咬着笔杆琢磨,得研制几?道别家没有的招牌菜才行。

既要?镇得住场子,又?要?让人吃过就忘不掉。

徐闻铮这些日子正忙着拾掇铺面?,这日路过书坊时,却见大门紧闭,门口还靠着一块烧得黢黑的招牌。

他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里,听见几?个街坊压着嗓子说?道,“昨儿半夜可?了不得,突然蹿出几?个黑衣汉子,硬是把掌柜的从书坊里拖了出来。”

有人接茬道,“那?些书啊,全给点了,烧得那?叫一个干净,不过好在没烧着隔壁。”

徐闻铮眸色骤然一冷,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转身没入巷口。

中秋前一日,清枝的食肆终于开了张。

徐闻铮照着清枝的图纸,将铺子里里外外拾掇得清雅别致。推开铺子大门,迎面?是六张黄木方桌,桌面?擦得透亮。

楼上?四间雅室用翠竹和桃木屏风隔开,临江那?侧都悬挂着月白的纱幔。

江风掠过时,轻纱浮动,带着淡淡的凉意拂过食案。最妙的是最里头那?间雅室,徐闻铮特意多挂了一层纱幔,既透光又?不会刺眼。

清风徐来,纱幔轻扬,衬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江景,倒比别处更添了几?分闲适。

清枝望着眼前的布置,眼睛瞪得溜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桌面?,又?碰了碰随风轻晃的纱幔,只觉得每一处都精巧雅致。

徐闻铮笑道,“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他抬眼打量着四周,“这般布置,可?合你心意?”

清枝眸子亮亮的,“何止是合心意,这简直比我?梦里想的还要?好上?十倍!”

……

京都城,皇家别宫。

中秋宫宴上?,朱红色的宫灯在檐下轻轻摇晃。檐角悬着的铜铃在夜风中铃铃作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相和成?趣。

天边一轮明月,清辉洒在琉璃瓦上?。

殿内金丝楠木的案几?整齐排列,文武百官们撩起官袍下摆,依次入席。侍女?们捧着鎏金酒壶穿梭其间,阵阵香风在殿中散开。

张钺来得迟,外头宫人一声?“御史中丞张大人到?”的通报传来,殿内霎时静了三分。

众人齐刷刷地往殿门外看去,连正在斟酒的宫女?都停了动作,悄悄退至一边。

这位新晋的御史中丞近来可?是宣帝跟前的第一红人,宫里宫外的旨意多经由他手传出。前几?日刚升了官,眼下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

张钺一路行来,面?上?始终挂着三分笑意。

遇着前来敬酒的官员,不论?品阶高?低,总要停下脚步将酒盏接得稳稳当当。仰头饮尽时,眼角的笑里都盛着谦和,全然没有半分骄矜之气。

孟相端坐于右上首的案前,见那?年轻人周旋于众臣之间,礼数周全,气度从容。不由暗叹,这般年纪就深谙为官之道,日后必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