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门口,清枝余光瞥见隔壁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婆子正站在院墙边。
清枝刚合上?门扉,一把拽住王庭溪的袖子,终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站在墙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婆子,可是患了什么?病症?”
王庭溪犹豫了下,轻声说?道,“她原有个大儿子,五年?前投军便杳无音讯。同一年?小儿子害了场急病,没熬过去。她丈夫三年?前得罪了山匪,被绑在山林里,被山里的猛兽活活撕了。”
“如今她家里就剩她一人,因此性情大变,再不与外人来往。”
清枝一听?,心猛地一跳,原来是这般,那真是个可怜人。
她端来一张矮凳,坐在檐下,低着?头利索地清洗着?野菜。阿黄趴在她脚边,时不时地用尾巴扫着?青砖。
王庭溪提着?木桶给刚种下的果树浇完水,一屁股坐在徐闻铮对面石凳上?。徐闻铮原本正翻着?书?册,抬眼?就瞧见这小子眼?睛跟粘在清枝身上?似的。
徐闻铮不动声色地把书?往石桌上?一扣,眼?神?越来越沉。
清枝干起活来一向专注,并没有留意到王庭溪那股灼热的视线。
王庭溪不由得看出了神?,许久后对着?徐闻铮说?道,“徐二哥,我想娶清枝。”
徐闻铮眼?神?如刀,咬牙对着?王庭溪说?道,“滚。”
第39章 定南乡(五) 她学的第一个字,是他的……
清枝近来总觉得奇怪, 王庭溪这阵子见了二哥,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每回他从门前经过,只要撞见二哥, 立刻就把脑袋一低, 装作没瞧见,贴着墙根儿悄悄溜走, 那模样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王庭章倒是日日不落, 天刚蒙蒙亮就站在院前的小路上背书,声音高?亢洪亮,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有时背到?兴致高?涨,还要特?意踱到?清枝门前晃两圈,若是碰巧遇见二哥, 更是要摇头晃脑地吟上几句自己新作的诗,连眉梢都挂着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不过这两日,清枝没见着那老婆子的身影,心里?偶尔会泛起了一阵嘀咕。
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每次路过时,总要放慢脚步,侧着耳朵在老婆子门口站上一会儿。
老婆子的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连个咳嗽声都听不见。
这日, 清枝照例在老婆子门前驻足片刻,正听着里?头,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刚要转身,忽听见“哐当”一声响,像是铜盆砸在地上的动静。
她?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半步, 又硬生生刹住了脚。
那声响过后,老婆子院里?又恢复了沉寂,倒显得方才那声响动格外突兀,像是清枝的幻觉一般。
清枝忍不住抬手拍了拍门,连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她?咬了咬唇,手上使力一推,那院门“吱呀”一声竟开了条缝,露出里?头黑黢黢的堂屋。
清枝杵在门外,又犹豫了片刻。想起平日里?老婆子那有些?瘆人?的面庞,她?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去,于?是转头快步走回家中?,喊来徐闻铮,两人?一起进了老婆子家门。
老婆子的院子不大,青砖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瞧着倒是整洁。只是屋里?头光线暗,窗纸又厚,外面的日头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
清枝摸到?桌上的半截蜡烛,又找到?落在旁边的火折子,轻轻吹燃后,点上了蜡烛。
烛光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她?拿着烛台往屋里?缓缓走去。
烛光一晃,猛地照见老婆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灰白的头发散落在地上。
清枝心头猛跳,刚要上前,忽地被徐闻铮一把扣住手腕。
他轻声说道,“我来。”然后将清枝拉到?了身后。
徐闻铮俯身探了探老婆子的鼻息,眉头微微松了些?,“还活着。”
说着双臂一用力,将人?稳稳托起放到?床榻上。
清枝见老婆子干裂的嘴唇颤了颤,气若游丝地挤出个“水”字,于?是连忙放下蜡烛,转身去倒水。
她?小心地将茶盏凑到?老婆子嘴边,一点一点将水喂了进去。老婆子的眼皮子动了动,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清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可还要我们帮衬些?什么?”
老婆子浑浊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脸色一沉,硬邦邦地摇了摇头。
清枝将蜡烛挪得离老婆子近一些?,然后拉着徐闻铮往外走。
外面的日头明晃晃的,照得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清枝回到?家中?,趁着做午饭的间隙,熬了一锅小米粥。她?盛了满满一碗,来到?了老婆子面前。
老婆子见清枝端着粥进来,干瘪的嘴唇颤了颤,却把脸扭向墙头那边。
清枝也不恼,轻手轻脚地将小米粥搁在床头的小几上,米粥熬得稠稠的,上头还飘着几粒枸杞。
“要不……我去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她?问得小心翼翼。
老婆子依旧不吭声,连头都没动一下。
清枝见状,也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
她?回到?院里?,瞧见徐闻铮还对着那木珠子出神。她?伸手拿过来,仔细地转着瞧了一圈,忽然说道,“这儿怎么有个小眼儿?”
徐闻铮浅声答道,“许是昨晚摔在地上,碰到?了里?面的机关。”
清枝暗叹,这么小巧的木球里?,竟还藏着机关?
她?眯着一只眼,对着日头又瞧了瞧,将木珠子在掌心,“这么细的孔眼,怕是只有绣花针的尖儿才能?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