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入东宫,你想去哪里?”

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啪啪两声,吐出最后一团焰,而后袅袅一缕烟,在黑暗中升腾。

“这里太暗了,殿下赐盏灯吧,我想回去。”

卫朔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脑中倏地一下冒出她将宫灯递到谢昀手里的场景,她对着谢昀时露出的浅笑刺痛了他的心,他也不喜欢谢昀看她的眼神,总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暧昧。

霎时,一股无名妒火在腹腔中烧了起来,久难平息。

“……好,你既然喜欢,那本宫成全你。”

*

王公公提着一口气入内侍候,卫朔却不许他点灯。

黑暗中窸窣声不断,那只金鉔在他手中开开合合。

直到更漏声将断,屋里的白檀香气也淡到几乎闻不见了,卫朔才最终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金鉔啪嗒一声合上,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用谢昀的笔迹拟个信,过几日将她约去般若寺。宫门口打好招呼,倘若她要出去,不许拦着。”

王公公迟疑再三,刚想试探着问,若她不去呢?

却被卫朔一眼睨过来,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的圣旨可只说在宫里有用,出了宫,就由不得她了。

喜欢翩翩君子是吗?可惜他是个摧花折娇的屠神。

第23章 | 0023 有花堪折「一」

先前出宫采办诸事,檐雨从不曾主动揽过,因此王公公取了令牌正要交与她手之时,欲言又止:“……要不,下月再去罢!”

他心中隐约有感觉,倘若檐雨姑娘不去赴那约,或许还有转机,她真去了,该是怎样伤太子殿下的心,届时必然再无回旋余地。

王公公亦是不解,心道太子殿下既然想将檐雨姑娘纳了,应当断了她心中对谢太傅的念想才是,为何要设下这局,假借谢太傅之名将檐雨姑娘骗出去,伤人伤己。

檐雨见他握着令牌似有迟疑,难得露出个甜笑来,同他玩笑:“这京城重地,出入城门皆需官府文书,公公还怕我跑了不成?”

王公公还想再说几句劝她,小萱已抱上檐雨的手臂,将一枚金豆塞进她手里,娇嗔着:“姑娘可千万记着替我将那蔷薇水买回来呀。”

檐雨点了点她鼻子:“上回张秀抹在身上、数十日也不消散,连带着糕团里都是那香水味儿,你抹之后我可再不与你睡在一处了。”

小萱一扭脸:“上个月她出去采买,带了不少好玩意儿回来得瑟,这回轮到咱们自己人,我岂能输给她,姑娘只记着多买几样,务必替我将这金豆子花完了再回来。”

瞧她端着一副肃穆威严的架势,高高昂着头,檐雨灿然笑道:“遵命,萱公主殿下。”

小萱先是狠狠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脸通红:“姑娘笑我!”

王公公见她们嬉笑闹在一处的模样,知道自己不便再多事了,遂将令牌交在檐雨手里头:“去吧,早些回来。”

他送着檐雨出宫,目送她上了那辆雇佣的马车,心中暗自期许,既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趁这一回断了殿下的念想也好。

大半天忙下来,檐雨已经按着清单,将所有东西准备好了,这会儿到了般若禅寺门口,从口袋里取了几枚铜板塞给车夫:“师傅,劳您喝口茶等我会儿。”

马车夫笑呵呵地接过铜板,顺口一问:“早知姑娘要拜菩萨,应当午时前来才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姑娘想求什么?”

檐雨看着外墙上「观自在」三个大字,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无他求,望能与清风交友,明月谈心。”

马车夫听不大懂,只觉得这姑娘说话时身上也有几分禅意,便笑着说:“姑娘快些去吧,菩萨忙了一天,你且记得将自个儿的姓名,家住何处多报几次,免得漏了。”

檐雨道了谢,提着裙摆就往里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寺院门口时,杨公公从茶摊的另一边走出来,递了银子给那车夫。

“你且与我先回去吧。”

车夫见了杨公公,赶忙起身:“公公,咱们不等那位姑娘了么?一会儿她出来瞧不见咱们,一个人可怎么回去。”

杨公公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多话:“走吧。”

禅寺褪去喧嚣之后正慢慢归于平静,到处都是空荡荡的,竟连个僧人也不曾见,檐雨不知怎的,竟生出些不安的感觉……

此时她又想起车夫的话,寻常人都是早晨来拜,而谢昀约在此时,大概也是为了不被外人瞧见,这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摸出藏在腰带里的那张纸,走到点燃着的莲花灯边,抬手烧去,然后走入殿内。不管谢昀有什么要事与她相商,今天她都要赌一把。

若是将她的身份告诉谢昀,他可会想办法带她离开东宫?

那日他在湖边垂泪伤神,又说世间再无蓁蓁,大概是公主流落民间,已遇上什么不测。

檐雨心中隐隐生出些雀跃。

可望见那高殿菩萨,低眉看她,又为自己这份雀跃羞愧难当。

来时分明一个人也不曾见,这会儿菩萨面前的却新点了几支香,可檐雨脑海中思绪实在混乱,无心再去细看这些。

她跪在了菩萨面前,头贴着拜垫掌心向上翻动,口中虔诚默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了。

熟悉的男声传入耳中,“想求什么,不如也说与我听听,菩萨若是顾不上你,或许本宫可以呢。”

檐雨一张脸惊得煞白,卫朔缓缓朝她走来。

她顿时明白过来了,根本没有什么谢昀,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罢了!脊背上生出阵阵寒意,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可两条腿忽然软了似的。

竟是一点也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