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静静地听,偶尔拍一下贺羡棠的背。
现在除了陪伴他什么也做不?了。幸好他还能陪着她。
有个护士忽然匆匆地拐进ICU,又匆匆地跑出来?。
贺羡棠看着她的背影,眼前被?灯光晃出重影,泪水蓄漫眼眶,挣扎着没掉出来?,因此看着那?群仓促而来?的医生,一时都数不?清是几个人。
“病人心跳骤停了。”
“上ECMO急救!”
贺羡棠眼前一阵阵发晕,有几秒钟只有刺眼的光和一片过?曝的白,等反应过?来?时,她越过?沈澈,看病床上再次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个人,面庞灰白浮肿,毫无生气。
脚步声嘈杂,万向轮像从她心脏上压过?去。贺羡棠仿佛听见?死神在耳边敲钟。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澈接住了她。
“贺羡棠!”
第56章 第 56 章 “你也滚!”
香港的天晴了。
春光那样好, 潮湿阴冷的冬季彻底过去,近乎透明的金色阳光慷慨地?洒在这片土地?上,榕树樟树棕榈树都茂盛, 鱼木花也开了, 春风中?轻轻摇曳, 空气里飘着一蓬一蓬的花香,各色的人穿梭在钢铁森林中?, 奔向属于他们的光明未来。
而有的人, 在一片春光里,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鱼木花簌簌落下, 光影在医院斑驳的外?墙上游走, 叮叮车的铃声划开一片寂静。沈澈揉了下贺羡棠的头发:“去陪陪绣姐吧。”
三次抢救, 最终无效。昨夜那样漫长,漫长到贺羡棠觉得她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夜晚了。
绣姐依旧没有意识, 贺羡棠把脸贴在她手背上,惊心?的凉,她摸不?到脉搏,触手只有一片明显衰老?的皱纹。
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
在贺羡棠的记忆里, 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忽然有一天, 她冒出了第一根白发,第一条皱纹,于是衰老?迅速降临了。
绣姐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要帮她擦去眼?泪,贺羡棠猛地?抬头,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去看心?电监护仪, 血压越来越低,曲线波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上面?的数字跳来跳去。
贺羡棠想去叫医生,刚站起来,那道声音拉长了,如同?耳鸣一样。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网下来,这次是真的耳鸣了,电流声刺啦刺啦的,贺羡棠被钉在原地?,看医生蜂拥而来。
心?上像浮着层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连沈澈来拉她的手,也是向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的。
白布被缓缓拉上,贺羡棠喊:“不?要!”
声音凄厉的像乌鸦在叫。
绣姐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
贺羡棠挣开沈澈的手扑上去,那具身体那么冰冷那么僵硬,触感像在梦里。
是噩梦吧?否则一切怎么这样快,毫无征兆地?就天人永别了。
贺羡棠根本想不?出没有绣姐的生活是怎样的。
三十余年的人生里,贺羡棠有过无数次离别,十几岁就离港远渡重洋,每一次登机前和?家人朋友告别,都是轻飘飘的。她奔赴着属于她的未来,追求着属于她的理?想,把离别看的那样轻,因为不?久后能?重逢。
这次不?行了吗?
她心?里不?觉得痛,木木的,只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哪有那么轻易就永别的?永远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里。
贺羡棠待的那样久,久到护士想上前扶起她。沈澈抬了下手,示意她后退。
他没见过贺羡棠这样,双目空洞无神?地?睁着,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眼?泪无意识地?往外?流。
沈澈想起绣姐说在她家乡里,小孩子受了惊吓,一部分魂魄会飞走,要找能?通鬼神?的人叫回来,再把符纸烧成灰泡进水里喝下去。
贺羡棠一部分的魂魄好像也随她走了。
沈澈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没问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符。
生死居然是这样的易事,他也有些感概,更多的是担心?贺羡棠的状态,伸出手搂她肩膀上,签几百亿合同?都云淡风轻的手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澈只是抱着贺羡棠,和?她并肩看绣姐被推走了,医院里冷气很?低,白布被吹起一角,她腕上仍戴着贺羡棠送她的翠绿手镯。
说是抱,和?托也差不?多,贺羡棠已经有点站不?住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一天在沉默、无尽的眼?泪和?明媚阳光中?过去。
明明是春天了,贺羡棠倒一直觉得冷。她总缩在家里,窗帘紧闭,灯也不?开,在一片漆黑里披着条羊毛毯子。
沈澈几乎寸步不?离,几个朋友打电话也是他接的,接到赵珩那一通,想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同?时安静。
赵珩问贺羡棠状态怎么样,沈澈如实说“不?好”,那边沉默几息,挂了电话。居然前所未有地?和?谐。
贺羡棠总是睡不?好,不?让开灯也不?让拉窗帘,永远黑漆漆的房子分辨不?出时间,两人过一种昼夜颠倒的生活。沈澈睡的比她更少,因为他只能?在贺羡棠睡一会儿的时候去处理?工作。
绣姐的后事是沈澈办的。
只有在询问贺羡棠的意见时,她才会有反应。
找人算好了日子,陵园傍山面?海,土葬,老?人家讲究这个,用了金丝楠木的棺材。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帖,贺羡棠没有其他意见,只是她变得迷信起来,在绣姐手腕内侧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期待来世重逢相认。
葬礼前她总算打起一点精神?。
养老?送终。这两个词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养老?贺羡棠没能?做到,她坚持要送终。
绣姐无儿无女?也没有配偶,葬礼前老家的那伙亲戚忽然冒出来了,贺羡棠无意纠缠陈年往事,只想办好葬礼,把他们安置在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