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鹤叹了口气,说:“老裴,不是我说,他……是不是一直记恨你,从……那件事之后?”

“你……从来都只会让我失望!”白发男人重重捶在檀木桌上,“你和你那低贱的母亲一样,从来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裴素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淡淡地说:“无论是什么事……那都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他只是自寻烦恼……”

“你以为自己多么高贵吗?江听木……不,应该叫你,立花家最后的皇裔……对吗?”六月失笑,眼神突然变得极狠极厉,“我的母亲再怎么低贱,也赶不上你爱着自己的……”

“别说啦。”“别说了!”

纪北鹤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气地一挥手:“走,老裴,我带你去见见我们新来的下属们。噢,你不在的日子,食堂也换了好几任大厨……”

江听木死死地拧着座椅的扶手,几乎要把那木雕的扶手拧碎。好半晌,才狠声道:“江楼月,你……你好!你好!”

六月……不,应该叫他江楼月。江楼月没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极轻又极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上赵飞星的麻烦,又为什么这样早地把我救出来,给我换到这副身躯,令我去接近赵飞星,阻止她行事……”

“不过,立花听木。我不可能,做你一辈子的傀儡。”江楼月又戴上兜帽,“噢,我还要通知你一件事……不管你想不想知道。”

他转过头,兜帽的阴影之下,那张脸隐隐又现出彼时艳光无俦的样子来。

“我不仅同她厮混,我还要一辈子同她厮混,到了九狱,也是一样。”江楼月笑道,“我爱上的人,不管她是妓女,还是尼姑,我都会生生世世缠着她”

“和你,绝不一样。”

【恕醉篇】完。

第0044章 【行露篇】第一:枕上旧书闲处好。

自从六月来了以后,飞星再没去过谢家借书。

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直到这天。

在这个大地春回、春雨泛滥的日子里,她头次接到谢君远的电话:

“赵小姐,好久不见。近日,一切可还安好?”

谢君远的声音本来是温疏的,杂了电流声后显得更加醇厚,让飞星想起她最爱的红茶。夹在此时窗外潺潺的雨声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咦,谢先生。”虽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不过她真没想到谢君远有朝一日会真的给她打电话,毕竟他也算是个大忙人,“你旅行回来了吗?”

“噢……劳你挂记。”谢君远的笑声在她耳边低低回响着,像琴弦颤动,“是的,刚从东州回来不久。”

谢君远这便是当初为她开了第一扇门的那个人。更准确地说,他是那个为她开了第一扇门的“鬼”谢老先生的孙子……

赵飞星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那是七月十六的清晨六点。

直到站在眼前整洁又干净的木制庭院前,彼时的赵飞星才因为紧张稍微咽了下口水。

怀里坚硬的执照还是显得冰冷,她低头又看了一眼存在破旧手机备忘录里的信息,嗯,没错,就是这里……

她踮起脚尖,刚要小心翼翼地去按那肃穆庄严的红色门铃,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住她,温和地:“不用按了,门铃坏了。”

飞星转过头看着他,身后的人似乎刚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黑色的公文包,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她说:“您好,我受学会之托,来向……谢君远先生,借书……”

“啊,你好。我就是谢君远。”男人笑了,向她伸过手来。飞星这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男人,她还真没想到谢老先生的孙子都已经……年纪这么大了。

当然,这句话,半真半假吧。谢君远看起来,确实不年轻了。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吧,眼角漾着轻微的笑纹,举手投足都成熟有礼,令人如沐春风。不过他生得好看,标准的古典式长相。反令人觉得,年岁在他身上,只是徒然地为他增添魅力。

飞星伸过手去,他的手心微凉,但仍然比在外待了一夜的她好上太多。谢君远握了握她的手,说:“我领你进去。从前没在学会见过你,不知小姐要怎么称呼?”

“我姓赵。”飞星勉强笑了笑,她还真没想到一个取书的人也会被这么“热情”对待,她还以为只要报上名号取了书就能走呢……谢老先生可没和她说这些。

“赵小姐,小心。”他没松手,牵着她迈过高高的门槛再把手放开,“这门槛有些高,别摔倒了。”

讲道理,飞星一辈子混迹最多的地方算是贫民窟,还从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因此感到舒适的同时,又有些错愕。从他握着她的手上,还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是她从没闻过的、昂贵的香气……

她把手抽回来,有些失神。但随即听见他说:“赵小姐是第一次过来吧,要找什么类型的书?”

谢老先生倒是告诉过她这个,飞星忙说:“要找和青崖会相关的……麻烦您了。”

谢君远仍然微笑着,一路将她领到地下室深处。谢宅的地下室,竟被改造得如同一座大型图书馆一般,书籍鳞次栉比地排列在高大的檀木书架上。她随着谢君远一直走到最里面,谢君远指着面前的书架说:“就是这一列。”

“谢谢您……”

“赵小姐。”他却没走,将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边,脸上仍挂着波澜不惊的笑,“是谁让你过来……取这书的?”

赵飞星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然总是温和若碧波,此刻看着她却带着些审视的意味:“据我所知,现今的九陵学会,并不知我家有青崖会相关的藏书……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赵小姐,请告诉我真相。”谢君远说,“此处只有我一人,你可以直言。”

飞星看着他,忽然笑了。

“谢先生,若是您认定我真有歹心,为何还把我带进来?”

谢君远笑了:“这地下室,防卫也很是严密。如有万一,你也走不出去。”

“好吧……”飞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便直说了,“谢先生,您父亲经营古董,多与青崖会往来。那么……您呢?”

“你指什么?”

“我说……”飞星仰起脸,笑了笑,将怀里那执照递了过去,“您信不信,这世间,存在鬼神呢?”

那应当,算是她鬼媒人路上的第一扇门。她就是从这个人手里,借来了《三命五婚录》。因此,才生出后面种种事端……

“赵小姐,最初借你的那本书……”谢君远说,“如有闲暇,麻烦你亲自带来。”